第19章 箭经之河

“太宰此言何意？”伍子胥笑容瞬时僵住。

“伍子胥听命，大王有旨，鉴你有勇有谋，文武双全，忠心耿耿，护国有功，今齐国穷兵黩武，恃强凌弱，王霸中原，实乃众国之威胁，霸业之碍阻，今特派伍员大夫北上使齐，一方掌握齐国动向，一方为我大吴争取战备时间，望大夫能不负重任。钦此。”伯嚭说罢便将圣旨扔在跪地听命的伍子胥面前，丢下一句“莫负圣望”便趾高气扬地踱出乾坤殿。

伍子胥自然清楚这背后定是小人唆使，想将自己挤出朝堂，自己从而能一手遮天。他恨奸臣当道，恨妖女魅惑朝纲，更恨夫差为君不仁！

可恨又能如何呢？他长叹一口气，此刻已心灰意冷，认定吴国必将覆灭的命运，双手颤抖地将圣旨拾起卷好，藏进袖中，心想君臣之义已断，日后皆好自为之。

为了引水蓄池，千百名工匠日夜不分地开凿山体，寻觅水源，几乎把整个灵岩山都打穿，终于在山下发现一处水源，搬运石料就不知累死多少无辜之人，而要将水源从山脚引到山上，更是费尽无数能工巧匠的心血，而这一切都不为夫差所见，温柔乡的暖雾迷住了他的视野，在他的眼中只能看见夷光的样子。

玩月池终于落成，碧碧清波流转下君不见多少汗与泪，不见多少恨与怨，多少愤与苦。看不见民众疾苦的他心中记着的都是夷光的甜言，夜里清辉东现的时候，池中银波粼粼，清澈见底，各色锦鲤畅游如梭，在白壁上投下斑驳的倩影，波光闪烁，夷光解衣浸浴池中，或与大王饮酒为乐，或抬头赏月，或掬水捞月，乐不可言。

此时夷光也被欢愉迷醉，略去所有的不幸与坎坷，只尽情享受眼前，而这不是出于越国的托付，而是纯纯粹粹自己的向往，对于与身边人长相厮守的向往。

可这是多么可笑，她在憧憬向往的同时也在毁灭这向往憧憬。

据说在西施病卧在床的那段时间，夫差不舍病容憔悴的西施，当司空询问大王开凿河道的走向时，夫差不耐烦地径直来到灵岩山半山腰，取弓搭箭，朝太湖的方向射了一箭，令这箭经之地皆为清波。

于是一桩浩大工程紧锣密鼓地展开，人们怀着满腔悲愤与不满挖土，夯实，引流，每一道工序都凝结着他们的恶意咒骂，可呈现在夫差与夷光眼前的却是无尽祥和美丽之景。外相无声地讽刺着一切，不为人所知。

箭经河成，夫差又命人造青龙舟，日日与夷光乘舟嬉戏，欣赏水波澹澹，山岛耸峙，河面微风习习，浪花细碎成粉末，于阳光下折射七彩，西施锦衣绫纱随风舞动，浅吟低唱，夫差则亲自摇桨行船，真乐不思蜀。

船头夫差笑问："夷光，这箭经河与太湖相比之下，何者景色愈为卓秀？"

夷光绾了绾被风吹散的发丝，嘴角漾出绝美的笑容，在阳光下发出柔和的光来，＂臣妾愚钝，不知如何比较，只道是这箭经河水波清漾，两岸开阔，当属壮丽；而太湖则柔泽纤秀，婉约如梦，当属清丽，两者美不在一处，故难分伯仲。＂

夫差听后大笑，说道：＂夷光所言正是啊！这箭经河直通太湖，此后你思乡心切时，尽可乘这青龙舟顺河直下，也好见见家乡景色，聊慰乡思。＂

＂臣妾谢大王隆恩，愿大王福寿康宁。＂西施婉然一笑，上前取出绣帕仔细为夫差擦汗，夫差趁机深情款款地握住夷光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眸子，＂夷光，但愿你这番话是发自内心。＂

夷光一惊，手脚冰凉，表情也不为察觉地一滞，一时心乱如麻，思绪万千，她只好干干地一笑，＂大王说这话是何意？难不成臣妾还心口不一？＂

夫差无言，仍深深地盯着夷光的眸子，像是要看到他的心里去，夷光使尽全力，才能勉强不让自己目光躲闪不定，许久夫差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本王一时戏言，你竟如此当真~夷光呀夷光，总算本王没有看错你！＂

西施终于松了一口气，额头已微微沁出汗珠，她看似不经意地用锦帕抖了一下夫差的面门，一股幽香直入他心脾，夷光娇声嗔道：＂大王还真会拿臣妾取笑，臣妾不理你了！＂西施说罢便气呼呼地侧过脸去，专心致志地望着河岸上的葱郁草木。

夫差喊了几声，见她闷不作声，心中也慌了，赶紧放下船桨步到她身后，蹲下双手温柔地从后面环抱住她，头抵着她，在她耳边梦呓般呢喃：＂怎么？生气了？＂

夷光嘟着小嘴回道：＂臣妾怎有胆量与大王怄气。＂

＂还说不气呢，小嘴嘟那么高都可悬笔了！＂夫差一边轻摇西施，耐心地哄着劝着，＂再生气可要生皱纹了哟！＂

夷光发现对于夫差她是没有免疫力的，本想着至少一天不与他说话，可没过半个时辰，自己就被他给逗笑了，＂妾身姑且饶过大王这一次，倘若下次大王还说些不相信臣妾的话，臣妾可真要不理大王了哟！＂

夫差一把将夷光紧紧抱住，满口应道：＂好好好，本王答应，如若本王知道夷光会对此甚为敏感，也不敢拿这来生生气你呀！＂

西施、郑旦入宫转眼已逝三年光景，吴国虽然表面上一派治世之图景，实则国库羞涩，百官涣如散沙，工农商各行各业管治疏松，开始有衰落迹象，又加上大大小小的旱涝，粮食产量逐年下降，致使朝廷的供给也有亏无盈，这些民生疾苦从来不曾传到夫差耳中，所有的奏折都必先经过伯嚭方能上呈，而真正能让吴王翻阅批览的折子又于乾坤殿中徒然堆叠成山，蒙受灰尘，无人问津。

吴国上下无不在涌动暗流，叫那些忠臣只能徒然叹息，而束手无策。伯嚭更是利用其职权之便横征暴敛，中饱私囊，对于门庭前车水长龙里有求于他而苦苦等侯进献财货美女的投机之徒，他来者不拒，照单全收，而这些都是伍子胥不曾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