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我眼一沉，心上仿佛被什么蛰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痛忽的袭来，我敛下神思，心上却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芙蓉花慢慢在心头开放的全过程，那样的熟悉感倏地涌上来，又在刹那芳华间莫名开败，犹如一场过眼云烟，昙花一现。
此刻的我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思，语音轻颤，道:“父亲思虑多了，昀儿并无他想!这些事情就不劳烦父亲忧心了，昀儿自有打算。”
浑浑噩噩间出了房门，惊起波浪的心上仍是一片慌乱，我急急往前方走着，迎面撞上了拐角处的人影身上，我顿吸一口气埋首抬头，身前之人就已经开口询问出声。
“没事吧？”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你这个方向，是要去父亲那?”
沐寅笑得一脸纨绔，风范不输于我当年，戏谑地眼神往我心不在焉的脸上瞟来瞟去，在我握紧拳头的那一刹那，他终于识相地开口:“我是来寻你的。”
我松了拳头，手上颇为不老实地在他胸前的衣裳上搓了搓，道:“找我干什么？”
“妤欢说要见你。”
我挑着眉毛，毫不掩饰此刻的高兴，一脸欢快地道:“哦啊？妤妤想我了吗？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呐……”
沐寅也笑了一声，一点一点从我的爪子里抢走他被我拽着的衣摆，我不以为意，只听他道:“什么时候去?”
我往前走了几步，头也不回，道:“现在立刻。”
身后脚步声亦步亦趋地跟着，不用说也知晓沐寅是打算一起跟着去了，我也没有反对，就这样我俩一直晃悠到大街上，直到望着眼前仍旧生意兴隆的门面，头顶直上方印着的闪闪发亮的牌匾，上刻有“春风楼”三个灿烂夺目的字，我“啪”地一声，打开手中折扇，笑得满面春风地摇了摇。
春风楼是京城最大的一处青楼，这里所有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的绝色，妙音倾世，绝貌似妖，其舞更是人间少有的风姿，而也正是因为此处根本不像青楼的规定，使得京城许多自附风雅的名门望族子弟对之青睐，也吸引了许多爱好才艺的贵族趋之若鹜。
我沐昀从小便是这春风楼的熟客，那老鸨自然也是认得我的，大老远便瞥见我行来，扬着张脂粉厚重的脸，笑得格外如花:“沐公子可是很久没有来这春风楼了呢……今日来可是来寻妤欢的?”
这老鸨也不愧是混迹风月场所多年的角色，眼睛也的确够亮的，最重要的还是懂得察言观色这一点，丝毫不输给宫里当差的，我也很欣赏她这一点，便点点头，收起耍帅的扇子，放在手掌心中轻轻敲了敲，道:“果真瞒不过你那火眼金睛!”
我转头递了个眼色给身后的沐寅，他当即明白过来，自怀中取出一叠银票递给面前笑得灿烂如花的老鸨，老鸨见了沐寅手中的银票，面色却是相当镇定且平静，没有一丝对着金钱的渴望和欲望，我笑了笑，从沐寅手中接过那些银票，在她面前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一万两。
旋即将之全部塞给老鸨，她愣了愣，很是不明白，我继续晃着手中的折扇，道出心中所想:“妤欢这一个月，我包下了，这只是今日的费用，往后一个月我都会命人准时送上，一分都不会少，只是希望妈妈切不可多宣扬，我不喜欢不相干的人知晓……”
我的意思无非便是叫她替我保密我包下妤欢这件事，她也不蠢，自然知晓我的意思，想了想，她便点头应承下来，道:“只卖艺。”
我笑着道:“当然。”
这下老鸨才是舒了下来，细细瞟了眼远处的帘帐，随后又挂上了那张灿烂如春的脸，带着我们往前走去，我自然是认得这条路的，通往妤欢的闺房之路，我怎会不知。
“到了。沐公子可要把握好时间。”
见她面色凝重，我点点头，环顾了下四周，朝着沐寅偏了偏脑袋，沐寅自然也注意到了周围的暗潮云涌，他朝着我轻声开口:“你先进去吧，这里我来处理。”
“嗯。”我将折扇收至腰间，转而推开门房踏了进去，沐寅的能力我还是知道的，外边的事情他当也是可以搞定的，便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就朝着前方走去。
刚到门口，便被一阵芳香熏了鼻子，我笑了笑，道:“妤妤这儿好生危险……”
“昀姐姐何必再开玩笑。”前方坐于中央的人回首朝着我笑，一袭白衣飘飘，面容精致，似是那从仙境坠落于凡尘之中的谪仙，一种高贵冷艳之感直直逼得人不敢与之相视，仿佛她来于这凡间都是污了她，干净地纤尘。我摸了摸鼻子，这般妙人于这世间实在难见。
“妤妤还是这般美。”我由衷地称赞，说着自己的心里话，“美得若仙若妖。”
妤欢手指伸出，拨弄了下面前的瑶筝，明明只是漫不经心地一个动作，却是有着一种席以为然的感觉，仿佛她的每个动作都该是这般巧妙，一声清脆悦耳声徐徐传来，似是放松人精神的绝妙神器，似空谷幽兰般萦绕于整个上空。
“多谢昀姐姐解围了。”
妤欢所说自然是方才外头四面围绕在房间周围的人，此时外头轻微的响动便是一番风潮浪涌，我将别在腰间的折扇又取出来，晃了晃道:“依着妤欢的本事，这么些个人怎么还是你的对手?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知道是谁的人吗？”我伸出手也拨了拨她面前的瑶筝，音色却是惨不忍睹，我终于学乖了，瘪了瘪嘴，道:“一定是这琴认主人，绝对不是我这方面的问题。”
妤欢手下一僵，我咳了咳，好似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她道:“那些人应当没有恶意。”
“你怎么知道?”我皱着眉，“你认识的人派来的?”
“一个故人。”她叹了口气，面上竟是流露出了悲伤之感，我直直一愣，妤欢何时露出过这般情绪，想必她口中所说的故人定是分量不轻的人物。
我从来不是个多管是非的人，这时却是生出了无限大的好奇之心，嘴唇翕动，还不待我开口询问，她就已经径直开了口。
“昀姐姐应当认识他的，近日他突然回归京城，春风楼自他回来那日起便被众多暗卫围着，明为保护我周全，实为监视我罢了。”
妤欢说完这话，精致的面庞上慢慢带有着悲伤的情愫，见着她这反应，我也不好继续询问下去，只好静静地远观着她，心下已经做好了考量，面上却不作任何反应。
半晌，我起身慢慢朝着窗口踱步而去，徐风微微吹着我的面颊，一片清凉之意，我转而温声开口:“妤妤这一个月可有得忙了。”
妤欢向来冰雪聪慧，听闻我这话，瞬间便明了我的来意，粉唇轻启却是问道:“昀姐姐难得还能想起妤欢来，难不成还有昀姐姐府上那画画办不到的事吗？”
我面上一阵尴尬，干笑了几声便道:“哪有哪有，妤妤同样是我沐昀的人呐，听着妤妤这话的意思好似埋怨我这段时间不曾来寻你，妤妤吃味了吗？”
仍是不轻不重的调笑意味在里头，妤欢也没有多做计较，袖袍轻甩便直直迎来一阵清香，似清莲般淡雅又不失牡丹之高贵，一笑，便是说不清的风情万种。
妤欢也似调侃我道:“若是府上那画画不管用了，将她赶出去算了，妤欢并不介意与她换一个地盘。”
明明是玩笑的语句，我却是从里头听见了几丝认真的意味，我面色一僵，望着妤欢面上仍是调侃的神情，心下却仿佛有着万斤重量，妤欢的意思应当是觉得画画在府上已经干不出什么大事了，让画画做她如今的位置，而妤欢便可进沐府中去顶替画画在我身边的位置。
“各有千秋的人儿何必这般呐！”
我叹息一声，妤欢是我刚接手沐家时在郊外救下来的，彼时她正遇着一帮意图不轨的人贩，恰时被刚从春风楼里晃出来的我撞上，因着我那时候武功尚还不成气候，身后便是一大票侍从保镖，我理所当然的挥手命人以多欺少，那时的妤欢才至七八岁的年纪，身上便已经有着不可侵犯的高洁之感，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气息是那么干净，不掺任何杂秽，那种气息和我是多么的相似。
我心下凄然只因为我知晓那时候的我恐怕去了朝堂，便再也不可能有这样的心境，而她仿佛是另一个我自己，我鬼使神差地将她救下，想要靠近她，那时候起她便是跟着我了，我也调查过她，妤欢是家乡闹灾荒辗转流浪到此处的，她的亲人都在那一场灾荒中去世，便是孤零零一个人。
可我准备将她带回府上时却遭到了反对，首当其冲便是画画，画画不同意此事，原本不曾发声的父亲此刻不知是否是巧合也选择了反对，我没有办法，只能将妤欢送出府去，而妤欢却是自己选择了去春风楼。
“若是将来有一天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妤欢在所不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