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兰馨的身世（下）

“我到了那户人家，才发现她们是做刺绣生意的，那个嬷嬷也正是看种我手指灵活，所以才把我带回来，从那以后，我跟着嬷嬷学刺绣，哥哥就在厨房里帮忙做工。那段时间大概是我生命中最安稳的一段时光，嬷嬷对我很好，她一生无子女，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不仅教我普通的刺绣手法，还将祖传的一种刺绣技巧传授给我，也就是我第一次来应聘时绣银原玫瑰所用的那种方法。”

说这一段时，兰馨的眼神中闪烁着甜蜜的光彩，好像真的回到了那段美好的时光。但是这种甜蜜没有持续多久就黯淡下去。

“我学得很快，所以绣工越来越好，绣出来的绣品也卖的很好，所以那家的女主人一直对我也不错，我们平平淡淡地在那里戴了五年，直到我十五岁。我当时还在想，如果一辈子就这样宁宁静静地过下去也挺好，但是后来才发现，人生哪会那么如意。有一天，他们家的少爷突然看上我，一定要娶我做小妾，我实在不想嫁，因为那个少爷就是个纨绔子弟，花天酒地，行为不检点，我嫁给他一辈子就毁掉了。但是我只是个弱女子，丝毫没有办法。有一天晚上，那个禽兽竟然直接到我的房间试图侵犯我......”

兰馨现在说起那件事，眼神中还是带着深深的怨恨和恐惧，凤轻舞的手也随着兰馨的话攥紧，“然后呢？”

“当时，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哥哥正好经过我的房间，他听到我的呼喊直接冲进来，和那个少爷扭打起来。当时我心中慌乱，担心哥哥受伤，情急之下便拿出平日里做绣工用的剪刀，朝那个少爷背上刺过去，没想到......”她被红瑶抓着的手已经出了一手冷汗，红瑶接过话来，“他死了对不对？”

兰馨深吸一口气，然后点点头，“我也没想到竟然会闹出人命来，一下子慌了神，没了主意。我哥哥当机立断，直接把那个剪刀夺过去，然后将鲜血抹在自己手上，让我赶紧走。我知道，他是想替我承担杀人的罪名，但是我怎么能抛弃哥哥自己走掉？我举目无亲，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平日里很疼我的嬷嬷。那时候差不多是深夜了，外面人很少，我赶紧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让我哥哥呆在我的房间里不要走动，便直接去找嬷嬷。当时她已经睡着了，突然被我吵醒，听到这件事，也是大为震惊。嬷嬷心疼我，但是那户人家在当地势力范围很广，如果走不远肯定会被抓回来。她想了一下，最后让我们赶紧悄悄从后门出去，直接朝护城河走，那边通宵都有渔夫，只有趁天亮之前乘船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才可能夺过他们家的追捕。”

“嬷嬷一直送我们到后门口，临走的时候，她还叮嘱我，一定不要丢掉那门刺绣手艺，当时她说的那么决绝，我还安慰她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回来看她,现在才觉得，我竟然那么傻，没想到我们这一走，嬷嬷很可能会受到牵连......”兰馨的眼睛又被眼泪模糊了。她小声抽泣起来，“我们那晚顺利坐上了渔船，也顺利离开了那个地方，但是刚刚下船，便看到贴出来的告示，没想到那家人的势力如此之强，这么快就将追捕令下发到这么远的地方。从告示中我才知道，我们逃走，那家人迁怒于嬷嬷，竟然直接将她丢到河里，活活淹死了......”

兰馨已经泣不成声，凤轻舞有感于心，也跟着她哭，最亲爱的人为了自己而死，即使是一个大男人也很难承受，别说兰馨当时只是个十五岁的姑娘了。

“从那以后，我和哥哥就过起了逃命的生活，又恢复了颠沛流离，我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嬷嬷，整日活在自责中，哥哥本来就话不多，我不说话，他便更加沉默。我们一直北边南逃，直到两年前才在琼城附近的郊外安定下来。这里终于没有追捕令，我们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哥哥在郊外自己建了一个小木屋，平日里他就靠砍柴为生，我就到城里的成衣店打一些零工。哥哥一直省吃俭用，他的钱不多，却一直给我买很多小礼物，看到别的女孩子头上的头饰很好看，他就用砍柴换的钱到集市上给我买了一支木簪子，当时他还很愧疚，说没能力让我穿金戴银......”

“你知道吗？当时我真的很满足，虽然我们的生活很贫苦，可是只要有哥哥在，我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兰馨抓着红瑶的手，似乎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红瑶哽咽着使劲点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可是,老天爷真的很不公平，连这简单的幸福都不肯给我......”兰馨的目光又黯淡下去，“一年前，哥哥突然倒下了，我拿出了当时家里所有的积蓄带他去医馆，大夫诊断说，他这是因为积劳成疾，伤了根本，以后都不能再做重活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知道，哥哥为了让我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一直拼命地在干活，最后才落了一身病，我已经长大了，我发誓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从那时起，我就从早到晚没停歇地工作，白天去成衣店做绣工，晚上给别人洗衣服，虽然我赚的钱很少，但是我总是买最贵的药给哥哥，没几个月，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人也变得更加憔悴。”

“但是，哥哥一直不舍得我受一点委屈，怎么受得了我为了他这么辛苦，所以，他趁着身体好了一点，竟然又偷偷上山砍柴,那日下雨，山中路滑，他就直接从山上摔下去......”她的声音满是痛苦，“这次，他病的更严重，整条右腿都摔断了，再也站不起来了......”

“所以，你第一次来红瑶阁借钱，就是需要银子来医你哥哥的腿是不是？”

兰馨哭着点点头，“他为什么不相信我能照顾他！我有了好的工作好的老板，以后会赚很多的钱，就算他以后什么都不做我都会一直照顾他！他为什么自以为是，为什么觉得会拖累我！昨天我买了腊肉，还开心地想给他一个惊喜，可是一回去竟然发现他已经......他已经用砍柴的砍刀自尽了......”

兰馨说着说着便靠在凤轻舞的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凤轻舞手臂紧紧搂着她，也大声哭出来。

她自小在哥哥的宠爱下长大，连个小委屈都没受过，怎么会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身世像兰馨这般悲惨的女子，自小被父母遗弃也就算了，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个把自己当亲生女儿的嬷嬷，还因为救她而死，最后，连和她相依为命的哥哥也为了不拖累她选择自尽。兰馨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且年纪比她也大不了多少，经历了这么多事，不知道她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又是心疼又是怜惜，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红瑶本就没有体会过亲情，虽然不能完全体会兰馨失去亲人的痛苦，但是看到她哭成这样，自己心中也不好受。她轻轻抱住相拥而泣的两个人，声音柔和似暖阳，“兰馨，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以后你就安心在红瑶阁住下，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们的......”

兰馨第一次在她们面前如此失态，如此放纵感情，她们却觉得这是件好事。兰馨一向都太过沉静了，现在她们才知道，她原来将这么多痛苦和难处自己藏在心中。今天发泄出来，至少以后她就不用刻意去掩饰这些伤痛了，也可以像正常女孩子一样，知道自己也会脆弱，也需要人疼惜，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虽然这些痛苦短时间内很难忘记，但是红瑶相信，以后有了她们的关怀，她心中的伤痕一定会慢慢愈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