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放下叶子,心平静和地说着仿佛不关我的事。
“以前,你们那么想要我成长,希望我可以挑起沐府的担子,现在我明明可以了,我能独当一面,可是现在你却来问我,我为什么会变?”
我笑了笑:“我一直都不曾变过,我一向都是如此,既然我进了宫,当了一国丞相,我就必须要为自己负责,为整个大宣负责,就算这是尔虞我诈,互相猜忌的世界,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我只能顺从,我不能改变。”
“如果我知道这样你会不开心,那么当年,我就应该要带你走的。”
我玩弄树叶的手一顿,随后便是一阵静默,足足半晌,我都没有答上话来。
最后他将我手掌中的叶子给抢了去,我才回过神来,可也是笑地很是哀伤。
“可是,那年夏天,芙蓉花都开败了,你也没有来。”
沐寅没有说话,我望着天空中的月色,继续说着。
“如果那时候你来带我走,或许又是另一番光景,只可惜,你并没有来啊……”
沐寅听完我的话,陷入了彻底的沉默当中,我也没有要打断他的意思,就这么看着天空的那抹白色,恬静安好,似岁月留长。
我想了幼时他误闯了我房间时的场景了,可是现下回想起来,原来命运或许真的由上天早就计划好了,安排地滴水不漏,更是由不得人来做主。
那天的沐寅闯进我的房间,知晓了我从小到大隐藏的秘密,或许那时候,缘分便已经开始了,无法割舍也无法回避。
我与沐寅或许此生只能错过,也只可以错过,根本就无法得以修成正果。
我曾经喜爱芙蓉花,沐寅便会日日在我窗前放上一朵,他也曾经说过,愿我与芙蓉花一样,我也的确如此,与芙蓉一样成长得那般快。
他会悄悄给我胭脂水粉,给我头钗头凤,他会将我打扮成一个女子,一个我原本容貌的姑娘,而不是穿着男装,被剥夺一个女子应有的权利。
也只有在他的面前,我才会感觉到自己还像一个姑娘,在他的面前我还能肆意由着性子,他曾给了我我梦境中想要的一切。
可在我及笄那年,我爹才准备将家主之位传给我,由我来接任,我明明不懂,那么多的人儿,还有父亲的义子和义女,沐锦也那般的优秀,可是他独独却选了我,我知道,这是无法替代的,只因我身上流的血是沐家的。
幼时我也曾轻狂过,我也肆意妄为过,我知道违逆是什么,我也可以选择违背父亲的意思,那时的我,或许是我这一生用过的最大的勇气。
我选择了和沐寅逃离,我也只想和他在一起,我怎么会不知道,一旦我接手家主之位对于我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没有自由,我再没有任性,我还要时时刻刻防范着他人会知晓我的身份,我只能就此孤独下去,我只能一个人在这样的道路上踌躇前行。
那样的日子被选在了一个夏日,我安排好了一切,我也算好了一切的可能性,我将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画画,让画画为我掩护,我甚至想着,若是我走了,我可以将家主之位给画画,我是那样的自私,我想逃,却将原本属于我的责任推给了画画。
只是我千算万算,算好了一切,却唯独算漏了沐寅,我等在芙蓉花丛里,从微光等到天明,又从天明等到日暮,我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可是直到最后,沐寅依然没有来。
“如果我说,那时我是因着事出突然被设计了所以才没有赶去呢?”
我眨眨眼睛,不置可否。
“现今说这些对于我来说完全没有意义,我一点都不想知道那年发生了什么事。”
“沐昀!”
我观望了周围,皇宫的禁卫军可以以长宁公主晕倒的事情拖延那么一会,“走吧。”
我起身拍了拍衣袍,随后便欲朝着宫门口飞去。
“沐昀!”
我忽视掉身后沐寅叫我的声音,他见我走了,便也飞起身子跟在我身后。
等我回府的时候天色都已将将微亮了起来,我一路走回房里。
“你回去歇着吧。”
沐寅似乎是还想同我说着什么,我抬手打断他,待我说完之后便径直关上了门,将他阻隔在门外。
我换下身上的夜行衣,将他们藏好之后,已经没有了困意,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令我要好好想想了。
至半夜的时候,我还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我推开窗,月光瞬间便透了过来,照亮了我前方所要看清的路,我微微抬首,毫无意外就看见了沐寅似是提着酒壶坐在房顶上。
他反着身子,看不见我的角度,我却是能看见他的,他一口一口往嘴里倒着酒,不曾停歇地喝着。
我又想到了回来时那会他说的,说他是有苦衷的,所以那天他才会失约没有来,我叹息一声,见他仍是喝着酒,心中不觉也还是堵得慌。
正准备开窗出去,将将抬头探出身子,我又发现远处的倩影正提步走向沐寅。
是画画。
我想了想,又将身子缩了回去,只探出了一个头来,但足以看到屋顶上的一切。
我看见画画将他的酒壶夺了去,我还看见沐寅似是和画画在争夺,最后又是两人一同喝了起来,我自这边望去,也的确是一对璧人,似天作之合,很般配。
画画日间看沐寅的眼神也是那般奇怪,那种眼神我也曾经有过,似是亮着璀璨的光亮,而那时,那双眸子里印着的只有他一人。
我缓缓收回头,又慢慢关上窗,闭上眼睛想要平复一下内心的汹涌,画画,大抵是喜欢沐寅的吧……
翌日一早,我便起来去准备上朝,路经宫殿门口时,远远望见一群大臣在叽叽歪歪说着什么,见我来了,便保持着缄默。
我慢慢走过去,面上带着笑容,朝着他们打着招呼:“各位在谈些什么?”
“噢,是沐相啊。”
“沐相方才才来,还不知晓吧?听说宫里出事了!”
我渐渐收起脸上的笑容,询问出声:“宫里出什么事了?”
“哎呦,说起来倒也是件小事,听说那位长宁公主昨夜遇上贼人,闹得沸沸扬扬呢!”
我挑眉,作出担忧状:“贼人?那长宁公主可否受伤?”
“听禁卫军那边的说,好似是这位长宁公主伤倒是没伤着,那贼人也是个奇怪的主儿,将公主打晕在长宁殿里,什么都没干,殿里的东西也没见着少了什么。”
“哦?那到底发生了何事?”
“只不过是在长宁公主的脸上画了几幅画……”
“哦对啊对啊,好像画了什么来着,哦,好似是一只幼年的王……咳咳,乌龟。”
我摆着严肃的脸,看着自己面前进行讨论的几个官员,小心地提醒着:“各位大臣可要慎重地说话,这般说可是有藐视皇族的意思,若是被不坏好意的人听了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沐相,臣并没有这个意思,臣只是担忧长宁公主……”
我笑了笑,盯着面前满脸紧张的大臣,笑着开口。
“无碍无碍,幸好你是在我面前说起,我自是不会到处宣扬出去,下次可要注意点了,万一传到上边的耳朵里,怕是没有人可以保得住你……”
“是是是。”
我笑了笑,也不为难他了,径直往殿内走去,心下也在庆幸幸好他们还不曾知晓那日莲池里的事,若是按照这般发展下去,传播不了几天,满京城都将知晓了我沐昀做了什么非礼姑娘毁坏姑娘名誉的混账事了。
我舒了口气,心里却是带着满满的担忧,父亲虽是回来了,可是并没有官职在身,也就不需要来上朝,我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心中担忧也愈来愈甚,总觉得是有什么事要发生的。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我低着头,想着我的事,沐府的门生没有我的意思也没有表什么态,我就静静地等着皇帝退朝。
“沐爱卿就没有什么事要向朕说的吗?”
我顿了顿,仔细想着皇帝这句话的意思,思虑了片刻,我上前一步还是准备装傻。
“不知陛下所说何事?”
皇帝见我的态度,起身猛地往桌上一拍:“放肆!”
我:“……”
我还真不知道我究竟哪里放肆了……
虽说如此,但毕竟皇帝是他,他说了算,我不语,身后的官员便已承受不住皇帝的怒气,都一起跪下,异口同声地高呼着。
“陛下息怒。”
皇帝抚了抚心口,似是冷静了些许,接着又朝着我开口。
“沐昀,你是真的不知要对朕说些什么吗?”
我低着头,恭敬道:“微臣,不知。”
“你!”
我缓缓抬起头,看见皇帝用手指着我,面上已是气出了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