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翌日,夏夏和梦梦早早便给我准备好了所有行当,样样收拾地令我简直不可挑剔,我对我的丫头很是满意,挥了挥手便踏上了马车,看着自己刚刚换上的袍子被夏夏和梦梦哭的沾满了眼泪和鼻涕,我简直欲哭无泪。
顾昭的马车停在后面,绕着我装行李的马车后头无法行上前来,就只得待在原地等着。
夏夏是四个丫头里算得上是细心的姑娘,她哭得梨花带雨还不忘嘱咐我好好注意自身安危,让我不要忘记自己的女儿身身份,不可暴露于人前,我点头应好,伸出手抚着她的后背,她哭得太投入了,我都怕她什么时候会岔气……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搞的好像为我送终一样?”
梦梦抓着我的手一顿,继而抬起眼泪汪汪的眼,我的心一抖,她道:“就是怕你死了,我没有人照顾,没有银子,我会不会被饿死……我简直看见了自己流落街头的凄惨模样……”
我:“……”
我扭过头去,我怕她的泪待会会糊我一脸,然而微风扬起,我见到了顾昭的马车帘子被风掀开,我望见了里面的春色,顾昭缓缓抬头,对我一笑,有温热的液体自我鼻腔里涌下。
我连忙低下头,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堵住,心中泪崩不止,顾昭一个男子,怎么可以长得如此妖艳……
扑我身上的梦梦也注意到了我此时的状况,我轻咳了咳,淡定开口:“把车上的荔枝都撤了吧,最近上火的厉害,都见红了……”
夏夏往顾昭的方向看了看,又往我还在汹涌的鼻子看了看,于是她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对我笑得如同我院子里新盛放的小桃红,用看尽一切的眼神掠着我,随后悄悄在我耳边说着话。
她刚一歇声,顾昭不知何时就跳下了马车,信步朝我这边迈步过来,我听完夏夏的话,硬生生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不止。
顾昭一脸关切,手掌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声音似昆仑山上难见的温暖:“可是身体不舒服?”
他的手似是有种魔力,能安抚人心,我渐渐地停下声来,望向他的眸子,他眼里是我看不出的幽深。
“无碍,若是顾大人已是准备妥当,我们现下便可启程。”
夏夏终于放开死抓着我的手,泪眼婆娑,我亦是同她上演了一场夫妻恩爱情深难以割舍的情。待一切了了,便踏上了去豫州的路途。
我亲带的随从并不多,皇帝派遣给我们的人也只是一些送程的列队,所以这一路撑场子的人挺多,足够面儿;可是万一真遇上什么不测,这些人只够当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而此行,我带来的可以信任,令我毫不设防的人只有两个,知知和画画。
我坐于马车里面,一路颠颠簸簸,画画将剥好的西域普通递给我,我咬了一口便又吐了出去。
“本家主要吃荔枝。”我无理取闹大声喊着。
画画手指一屈猛地敲上我的额头,我捂着额角哇哇大叫,转手就欲去掀开画画的裙子,然而此刻,帘子外围突然伸出一只手。
嗯,是一只好看的手。
接着我们就以一种我扑倒在画画的身上,手掌呈迫不及待之势欲探向画画的裙底,顾昭目瞪口呆直直看着我们,那个小眼神似是在说,沐昀啊沐昀,原来你是这么个禽兽。
我被突然打断,怒目而视着顾昭,暴躁地大喊:“看什么看!没看见本相在为大宣创造未来,制造孩子吗?”
顾昭被我吼得一懵,旋即嘴角抽搐着看着我,他一手掀着帘子,一手端着一盘剥好的荔枝肉,对着我道:“不过是听见沐大人喊着要荔枝罢了,顾昭便为沐大人送了过来,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我望着他手中的荔枝两眼放光,根本没有听见他后来所说了何事,只是一味地点头道好,然后接过他手中的盘子,接着狼吞虎咽起来。
夏夏不懂我,说让人撤荔枝她就连皮都不留给我,真是不懂爱。
我吃着顾昭带来的荔枝,一边喂着画画和知知,放在他人眼中,怕是我此行不是去办案,而是去郊游踏青的。
正当我悠然之时,马车外突然一阵剧烈的颠簸,我猛地朝车璧上撞去,脑子晕晕乎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我听闻顾昭的声线在外响彻,我才知道,原是那所谓的刺客来了,只是我也没料想到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快!保护大人!”
知知和画画的武功是我教予的,可却也只学会了一点皮毛,我们坐在马车里毫无展示反击的机会,我率先跳下马车,拉着画画躲着刺客的刀刃。
对方人数较多,我们的人都是些绣花枕头,可以打的人也应该只有顾昭,我,知知和画画,还有我带来的十几个亲卫,因顾昭那边的人是皇帝派的,所以他那边几乎没有可以应对的人。
顾昭方才声嘶力竭喊地一声“保护大人”,我也是觉得莫名好笑。这戏大概也是演足了吧……
我拉着画画难免顾不上知知,我的亲卫虽是可以以一敌十,但却也战胜不了人数的强制压倒,刺客大抵也是想要速战速决,命人在草垛丛中放着一波又一波的冷箭。
我四处躲闪着箭矢的流窜,也一心只想着要护好画画和知知,我几乎不停地对着亲卫大喊:“不必管我!保护画姑娘和夏姑娘!”
然而总有亲卫为我挡下箭矢,我只好分开心来看着画画,敌方似是看清我的软肋在画画和知知身上,便一个劲地往她们身上齐发箭矢,我见一支利箭穿破空中横向过来,那个方向是——知知!
我立即推开知知,让她倒于草地之上,然那支箭矢势如破竹般朝着我的方向开来,那速度实在太快,快得让我反应不过来。像是故意叫我去推开知知而顺箭齐发的一样,意在一箭毙命。
我放开画画的手,预备这最后一击,然千钧一发之际顾昭向我飞扑过来,一剑斩下射向我的箭矢,我顿时惊在了原地。
顾昭他,难道不是和皇帝一条心吗?这可是杀死我让我死于意外的最好时机,难道他,不想我死么?
顾昭见我的模样,大抵猜出了我心中所想,一边挡下攻过来的暗箭,一边回我:“怎么?很惊讶?”
我点点头,不仅惊讶,还特别地狐疑。
他拽着我的手,我顺手拉着画画,随后我们直直往林中狂奔而去,依我的记忆,我想方才不过是刚刚行至了大宣城外,路遇株洲的地界,此地有一片深林,只需横越这片林,便可到达豫州边界。只是毕竟是条偏路,不算大道,林中也多有障碍,尤其毒物甚多。
身后刺客穷追不舍,丝毫没有要放弃追击的念头,我们只能马不停蹄地往林中深处奔去。
走到最后,刺客大抵也是害怕林中的瘴气,心亦以为将我们逼至了林中深处,大概也是活不长久,遂放弃了追逐。
我们停在一棵称得上是古树的树下歇脚,处理着身上逃亡时留下的伤口,我才发现,从起初开始,知知就没有跟过来!我急地腾地站起身,预备往返回去。
画画挡在我的面前,脸上坚定:“家主,现下时宜不可!往返途中艰难重重,还有莫名的刺客随之,都等着家主送上门去,这时候确是不可冒险!”
我握着拳头,咬牙切齿:“你的意思是不管知知?难道放任知知在敌方手中吗?我做不到。”
画画拉着我的衣袖不肯放开,她猛地高喊出声:“家主!您曾说过,允画儿一个诺,不知可还做数?”
我望着她的眼中闪过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色,猩红着眼只知瞪着:“自然。我说过,无论何时,只要画画开口,只要我沐昀可以办到,便定会倾尽所有满足画画,这是当初的诺,我许下的诺。”
画画看着我,一字一句,嘴唇张合,我突然不想听见她所说的话。
“那么,家主。别去了……”
我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张开眼睛之后已是压下心中戾气,恢复我往常的平静,我对着画画只觉心中满是愧疚,于是我道:“好。”
转而我瞥向靠于树下的顾昭,他好整以暇的面庞令我不觉又气上心来,我几乎不经思考就上前掐住他的脖颈:“顾昭,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刻意了吗?”
前脚刚出京城,尚还不到豫州边界,便遭遇埋伏,刺客人数之多,像早已等候着我们的到来,他们明明可以依靠人数的优势强行袭击我们,却硬生生将我们赶往瘴林中任我们自生自灭。其中种种,简直像是有一个局外人在下着一盘棋,一盘我看不清道不明的棋。
我手心用力,一点点掐住顾昭,他脖颈上的青筋慢慢显露出来,我仿佛可以看见他的血液在里面缓缓流动。这一刻,我真的是想掐死他。
他并没有反抗,任由着我手下一点点收拢,直至他脸色已显示出不正常的青紫,在一旁的画画终于反应过来,她挡着我的手,将我推向一边,我扭头看去,见到的便是画画挡在顾昭面前。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画画也是这般挡在另一个人面前违抗我。可是那时,我并没有手下留情,随后我便觉我仿佛亏欠了画画一生。
“昀……哥哥,为何你总是这般……让人心疼。难道你不累吗?可是画儿好累。”
我的手仍是停在顾昭的脖子上,只是手下力道却是在慢慢减少,我笑了一声,仿佛在自嘲,又仿佛是在寻求庇佑:“画画,为什么你总是在问这个问题呢?”
“我所做的一切难道你们都不知晓缘由吗?”
我累啊,怎会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