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为什么要这么在意？

尽管两人在方案应该如何措辞方面依然争论不休，但尹宁宁新增加的建议确实有了一定的理论依据和可操作性。因而最终的改版方案很快就敲定了。接下来，谷飞开始着手完善网站的程序更新和页面优化，而尹宁宁则收齐了其他同事拟好的内容模板开始修改，等待最新页面内容的试投。

尹宁宁虽然一直对接下这项任务抱怨颇多，但心里清楚这也是提升自己的一个契机，因而并不曾懈怠。随着最终期限的临近，两个人的斗嘴也渐渐少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各种言简意赅的工作对话。

“设定的字体太小了看不清楚。”尹宁宁盯着页面说道。

“改成几号字？”谷飞把鼠标迅速停在了某一行代码上。

“比现在大一号或者两号。”

“分类排序的页面做好了你试一下。”

“好的。”

“页面没有问题，我现在开始放模板上去试试看。”

“好的。”

“部分内容有乱码，图片无法正常显示。”

“我检查一下程序。”

经过多轮调试后，网站页面终于完成了全面改版。

仿佛终于结束了一轮漫长的折磨，尹宁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偷瞟了一眼旁边的谷飞，而后者的脸色依然波澜不惊。

不管怎样她觉得这份工作好像终于能保住了。

老板就在他们完成任务不久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非常开心地拍了拍谷飞的肩膀，还说晚上要请所有人吃饭。

之前那两个不太积极的女同事连内容模板都是尹宁宁催了又催才勉强交上来的，而且内容相当地惨不忍睹。但一听说要去吃饭她们倒是蛮积极的，一直在和老板建议去哪里的饭店比较合适。

听到她们说的都是些价格昂贵的高级酒店，尹宁宁默默地瞥了她们一眼。这样的人又不热爱工作又贪小便宜，明明是自己得过且过才没有发展，还偏对像自己这样的热血愣头青看不过眼。她觉得无法理解。

这个世界上应该有许多小企业里都有一些像这样的“老员工”，他们随着时间的推移没了当初的热血和激情，渐渐地由善良单纯变得心机世故。尹宁宁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也不知道自己工作几年或者十几年之后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

但她绝不想变成这个样子。

“小尹，走了！”女同事一边拎起包一边招呼她。

“来了。”她跟在他们后面走了出去。

整顿晚饭吃得非常无趣，基本的礼节性祝酒完毕之后，老板很快就不胜酒力地醉倒了。女同事开始凑成小圈子旁若无人地讨论男友和老公，尹宁宁没有参与。

而整个桌上的男同事就只有谷飞一个人，这让尹宁宁觉得气氛开始有些微妙地尴尬起来。

虽然平日里俩人没少斗嘴，可现在毕竟不是在办公室。没了对页面程序的挑剔，也没了对谷飞刻意吐槽的不满，更没有了工作忙碌时那种严肃的气氛。尹宁宁反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相处了。

她借着包间里昏暗的灯光偷偷观察起谷飞来。谷飞背对着她坐在离她两个座位远的左手边上，右手托着腮，好像在沉思着什么。这样的姿势显得他整个人十分安静，灯光的原因更是让尹宁宁觉得他平日里的棱角都收敛了许多。就连刚剪的短发都显得整个人清爽了不少，长睫毛和高挺的鼻梁在光线下从侧面看去，是一种朦胧而柔和的轮廓。

尹宁宁再次验证了她之前胡思乱想时的那句话，这个人真的蛮帅的，而且仿佛有一种历经沉浮的从容。相由心生这句话不知是不是真的，不过此时她是真的相信，也许他的波澜不惊里藏着他的过去。

谷飞就在这时候转过头来，尹宁宁一惊，连忙侧过头去假装观察墙壁的装饰。

“你在数墙上有多少块壁纸吗？”他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尹宁宁转过头有些恼羞成怒地看着他：“我喜欢数不行吗？”

谷飞强忍着没有笑出声，其实他刚才早察觉到这小姑娘在偷着看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他总想逗她，尤其是刚才看到她那副心虚却故作恼怒的样子更是觉得有趣。

“我是开玩笑的，我以为你是在用心观察布局和设计，随时随地钻研相关业务呢。”谷飞故作失望地说，“看来我高估你了。小尹啊，工作仍需努力啊。”

尹宁宁眨了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暗讽自己不懂页面设计这回事。她刚才积累起来的一点好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工作都干完了你又来说这些，改版的事你不是也没提出什么意见吗？”她又愤愤不平地补充，“而且你三句话不提工作会死吗？”

“那你三句话之内不跟我吵起来，会——死——吗？”谷飞一脸得意地笑。

“你……”尹宁宁气结。

谷飞似乎越来越喜欢看她这种吃瘪的样子了，而尹宁宁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深深地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见他不再争论，尹宁宁气呼呼地端起桌上的茶杯狂灌了几口，不料在放下杯子的时候手滑了一下，尚有余温的茶水尽数溅到了她的衣服上。

尹宁宁低声惊呼了一声，慌忙抬起头找纸巾。

谷飞拿着纸巾的手就在这时刚好递了过来。

尹宁宁一怔，忘了要擦拭，抬起头来愣愣地注视着谷飞。

他再次露出那副淡淡的笑容来，一双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那双眼睛里没了平日的狡黠，那张脸也没了平日常有的嘲讽意味，这倒让尹宁宁十分不自在起来。

尹宁宁脸一红，匆忙接过了纸巾低下了头，一边擦拭一边竟然有些害怕谷飞在这时继续嘲笑她。

喝得醉醺醺的老板就在这个时候凑过来用力搭住了谷飞的肩膀，非要和他聊天不可。尹宁宁这才逃过了可能遭遇的另外一场口水战。她舒了一口气，把用过的纸巾轻轻丢在了桌面上。见那一小群女同事已经在商量着结伴回家，她便拿出手机给弟弟发了条短信叫他来接自己。

尹明明在酒店外面见到她的时候顿时觉得她整个人都不太对劲：“我说姐，你这至少是灌了自己好几瓶的节奏啊。”

尹宁宁似乎还没缓过劲来，一头雾水地问：“啊？我没喝酒啊。”

“知道你没喝酒，我的意思是你脸怎么那么红！”尹明明不再调侃直奔主题。

“包间里太热了吧。”尹宁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红晕依然没有消退，底气不足地回答。

尹明明不再追问，眼里却明显是一副“我懂得”的样子，这让尹宁宁十分尴尬。

有些事情她总觉得不好和弟弟直接讲，可是不讲她又觉得不舒坦。

末了她还是没忍住：“明明，你说谷飞他是不是觉得我工作能力不行啊？”

“我就知道。”尹明明一脸我早就看出来的表情，“又是因为那个谷飞。”

“我也不想总提他啊，”尹宁宁似乎想为自己辩解不是那么回事，“但是我真的特别纳闷。你看，改版都结束了，而且还挺成功的，但他还是在一直嘲讽我不懂这不懂那的。这明显超出了一般范围啊。”她有些迷惑地说着，“再怎么说，他跟那两个女同事又不是一类人，他没必要一直非和我这个新人过不去啊。”

“但是我很好奇的是，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他是不是跟你过不去？”尹明明迅速过滤出了重点。

“……我才没有在意。”尹宁宁嘴硬道，“我只是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而已。”

“好吧。按你和我讲过的那些事情，我觉得有两种可能。”尹明明分析道，“一种是他这个人本身就爱表现，希望通过嘲讽你来显出他自己的能力来。但是鉴于你们公司的人都没什么竞争力，这基本上没什么必要。”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家所在的小区前。尹明明拿出门禁卡和钥匙，“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应该也不会只针对你一个人。所以就是第二种情况。”他边说边用钥匙开了门，“那就是他的挑剔和嘲讽只针对你一个人。这种情况，要么是他特别讨厌你，要么是他有点喜欢你。”

尹宁宁拎着鞋的手在鞋柜旁边停滞了一下：“喜欢我？”

“我记得我上次就和你说他有可能是欣赏你。你自己觉得呢？你觉得他是喜欢你还是讨厌你？这只有你自己知道了啊。”尹明明打开了客厅的灯，从冰箱里掏出两罐红茶，递给尹宁宁一罐，“反正有些事你不告诉我，我是肯定判断不出来的啊。”

他一脸八卦地往尹宁宁身边凑了凑：“怎么样，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我帮你分析一下。”

“无可奉告。”尹宁宁没好气地回答。

“你这叫典型的恼羞成怒，一般来说只有对方戳到了痛处或者不幸言中才会这样。”尹明明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又是经验之谈？”尹宁宁眯起了眼睛。

“这你就不懂了，爷有的是经验。”

“你有的还不都是和别人乱侃的经验，有本事你就去实战。”尹宁宁把话题绕到了他身上，“你家崔大小姐还没被拿下？”

尹明明顿时颓了。

终于摆脱了弟弟的盘问，尹宁宁如释重负地去洗了个澡。

睡前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的思绪又不自觉地飘回到白天，那个微笑回想起来依然让她有些脸红。

幸亏她没有把谷飞递纸巾的事情告诉尹明明，不然看他这个架势说不定要八卦多久呢。

不过尹明明的话好像也有点道理，如果说谷飞既不是喜欢她又不是讨厌她，干嘛一直和她较劲呢？又干嘛总是做出一些看似暧昧的举动？

话说回来，她又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他？其他的事情她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直觉得自己业务不精。那就直接证明给他看自己可以做好不就完了？干嘛要和他不停地斗嘴，又干嘛要思前想后地考虑他对自己究竟是什么看法，想想都觉得蛮傻的。

她这样想着想着渐渐有了困意，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周末，阳光明媚的天气让她觉得不干点什么都是浪费时间。想到这几个星期起来工作上遇到的不解之处，她决定先去图书馆转转。

不得不说那个改版的任务让她对自己工作的性质又了解了不少。除非她以后改行不做网站的编辑，或者永远只想做个底层的小编辑，否则就像谷飞说的，光有文字储备远远不够，她需要恶补一些网络方面的专业知识。

她很快找到了几本相关的书籍，然后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正看到入迷处，只见对面的人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

她抬起头，然后低声惊呼：“谷飞？”|

谷飞也压低了声音：“这么巧，你居然也来图书馆看书。”

“居然是什么意思，”她顿时有些不满，“我就不能来看书吗？”

“《工作过程中的网络优化》，不错啊，知难而进，孺子可教也。”谷飞瞧着桌面上一本还没翻开的书肯定道。

“从你嘴里听到肯定可真不容易。”尹宁宁哼了一声，目光停留在他桌子上的那本书上。

《现代企业管理》？他一个程序员好端端地看什么企业管理的书，难道……

“你想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