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一钩新月几疏星】

青诗一路上兴高采烈地拉着纳兰容若往纳兰明珠的房间去，唐凉引要一路飘起才能跟得上他们主仆二人的步伐。第一次看见纳兰容若这么高兴的样子竟然是在觉罗氏又有了身孕的时候，纳兰容若一副很是兴奋的样子反拉着青诗一路快跑，唐凉引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很是替他高兴。

原来纳兰容若也是高兴过的，纳兰明珠一生当中有三个儿子，纳兰容若虽然岁数与这两个弟弟相差甚远，但是对他们的偏爱不输于纳兰明珠。作为大哥的他，想来也是有所遗憾的，为什么这两个弟弟没有早些出生，如果早些出生的话，也不至于自己一个人孤独寂寞了这么久，没有一点家的感觉。

纳兰容若一路小跑过来，心里思绪万千，还没走到房门口时就听见纳兰明珠哈哈大笑的声音。

“孩儿给阿玛额娘请安！”

“冬郎，你来啦！”

觉罗氏看见站在门外的纳兰容若脸上马上露出很高兴的神情，一手拉着纳兰明珠，一手轻挥着示意纳兰容若到自己的身边来。

“想必是青诗这个多嘴的小子跟你说的是不是？”

“夫人，这样的好事怎么能不告诉公子呢？再说了，公子马上就要有个弟弟了，明天就要去太学院，今天就有了这等好事，想必是公子要金榜题名啦！”

青诗一番话让一向严肃的纳兰明珠也满意地跟着大家一齐笑了出来，纳兰容若一副“你这小厮就会拍马屁！”的鄙视眼神看向青诗，但是嘴边微微弯起的弧度还是让就在一边的唐凉引感受到他内心的欢喜。

“你这嘴巴甜的，你主子偏是学不到半分！青诗，你怎么就能说我肚子里的就一定是个公子而不是个小姐呢？”

觉罗氏一脸爱意地抚摸着肚皮，满脸笑意的等着青诗回答自己。青诗抓了抓脖子，又怕了拍脑袋，那形象真是滑稽得很，纳兰容若控制不住笑意用力地拍了一下青诗的后背。

“老爷夫人，您看看我们家现在这位公子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这上天呀肯定是格外眷顾咱们家，把天上的什么文曲星什么的都投胎到咱们家里来了。大家伙儿都在说公子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呢！”

觉罗氏抚着肚子很是满意青诗的回答，但一旁的纳兰明珠敛了笑意，纳兰容若马上也跟着父亲收敛了神色。觉罗氏见他们父子俩又变成这副场景，便伸出手轻轻拉了一下纳兰明珠的衣袖，纳兰明珠会意软化了一下脸上的僵硬表情。

“冬郎，你跟额娘说说，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呀？”

“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冬郎都一定会很疼他们的，额娘放心！”

觉罗氏难得这么高兴，伸出手去摸了摸纳兰容若的头，纳兰容若很是不习惯母亲这一整天的亲热举动，但是一转念想到母亲现在怀有身孕也只好由着母亲去了。

“这一转眼我的冬郎都长这么大了，马上就要上太学院去了。也不知道肚子里这个能不能跟我的冬郎一样这么聪明俊俏！”

“额娘尽管放宽心，纳兰家族的孩子都会带着阿玛额娘的好模样那么生存下去的。”

纳兰容若难得开口说一句好话，觉罗氏很是高兴，带着十分得意的神情看向纳兰明珠。

“你瞧瞧，我们的冬郎也是会说好听话的。老爷，您就别一直绷着那么一副脸了。”

纳兰明珠虽然处事圆滑，但是对于纳兰容若这个儿子却是十分严厉的进行教育，从小时教他学习骑射开始就树立了一个严父形象，但是毕竟是亲生父子，见纳兰容若与他母亲难得相处得这么融洽，便再将严肃的脸转变了下来。

“好了，夜也已经深了。成德，你母亲有这么大一家子人照顾，你就不必将这件事挂在心头，多注意学业。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去太学院，去了那里学习一切谨慎，切莫与学中的八旗子弟过多的勾党结派，四处以自身学业为重。还有，太学院中多有汉人名师，你大可与他们多加交往，不必顾忌。好了，夜深了，也都回去休息吧！”

纳兰容若听时就从床边站起了身，仔细听着纳兰明珠的交代。

“好了，既然你阿玛都这么说了，就早些回去休息吧。家中一切大小事情不必记挂，有什么事差遣青诗回来一趟就是了。记住你父亲的叮嘱，额娘也就不再唠叨了，你晚上好好休息，明日一早还要早起呢！”

“是，孩儿从命就是。阿玛额娘，那孩儿就先行告退！”

觉罗氏一脸爱怜的看着纳兰容若告退出了房门，又多交代了青诗几句，将一包银两赏给了青诗，青诗喜出望外拿着银两很是高兴地跪在地上给纳兰明珠和觉罗氏磕头，唐凉引虽然理解青诗这么做的理由，但是心中还是看不惯青诗拿了一些钱就感恩戴德的模样。

“老爷，您刚才不该那么严肃对冬郎的！”

唐凉引刚想出房门，突然听见觉罗氏在埋怨纳兰明珠的声音。虽然知道自己这么偷听人家说话是不对的，但是毕竟是有关纳兰容若的事情，自己也就顾不上什么礼仪道德了。

“夫人啊，我刚才那么对冬郎的理由你不是不知道！”

“我自自然是知道老爷您的意思，但是冬郎他不知道呀。他时常跟旁人说富贵家中不如贫苦人家亲近，这话中的含义分明是在埋怨我们对于他太过严厉，而不够亲近，不像贫苦人家有那些含饴的亲情。”

“夫人，我一路走来这么努力还不就是为了让我们纳兰家族扬名显贵，我在冬郎身上所下的功夫不是一天两天，这十八年来我时时刻刻盼着他也能为我纳兰家增添光彩。至于那贫苦人家的欢乐，恐怕就要等到我们两个垂垂老矣时方能实现了。”

纳兰明珠将手伸向觉罗氏，觉罗氏顺手便将他的手拉了过去。

“老爷，你的苦心我明白，只是也不要对冬郎太过严苛，要不然生下这第二个孩子之后，可就更冷落了冬郎了。”

纳兰明珠听了这话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放开觉罗氏拉住自己的手，往窗前站过去，唐凉引正好就站在那里，近距离看着纳兰明珠脸的时候，发现明珠的脸上已经多了许多皱纹，这个那么努力往上爬的男人也是会老的。

“做我纳兰家的子孙，就该是这个命运。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唐凉引听完这句话之后，心中突然明白了纳兰明珠一直那么努力加官进爵的原因，但是毕竟现在真正的胜利者是一直以来的世仇爱新觉罗氏，伴君如伴虎，纳兰明珠可能直到纳兰容若死后才明白自己可能哪里做错了一些什么吧。

“老爷…”

唐凉引没有继续将他们夫妻俩的对话听下去，现在听到纳兰明珠的志向就够了，父亲的想法不能改变半分，也就是意味着纳兰容若的一生也不能有所改变。唐凉引走出房门时夜已经有些深了，后院却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是哪个这么大胆的人敢扰人清梦。

“公子，快来看呀，后院正听夫人的吩咐给您放鞭炮呢！”

唐凉引还站在前边就能清楚地听见青诗那小厮的叫声，唐凉引以为纳兰容若会被青诗拉到后院，也就顺着声音往后院方向去。

后院虽然是下人的聚集地，但是毕竟是纳兰府，其间装潢丝毫不输于外边的中等人家。几个小厮正拿着长挂鞭炮在喧哗，青诗就站在中间指挥好不得意。

“青诗，咱们公子呢？”

“公子说了，这等小事，交给我就行了。咱们热闹一会儿也该散了，要不然打扰到老爷夫人那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

“青诗，听说夫人又有喜了，是真的吗？”

“你什么身份还敢跟人家瞎打听什么！我可是告诉你们，你们这些浑身汗臭味的，千万不要往前边儿去，省得扰了夫人的安心养胎。要是惊动了夫人，看老爷不把你们扒一层皮下来。”

“哪敢呀，青诗小爷说的话我们当然得记在心里呀。扒层皮事小，被活活打死才是惨呀！”

“我呸！你们以后少在公子面前提起这件事，公子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今天就为了那些蠢货被夫人下令活活打死的事，还抄了一桌子的佛经呢！”

众人本来还想再嘲笑青诗胆小，却见青诗突然地将脸绷起来。

“我可是很严肃的警告你们，你们可千万别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公子这个主子生性仁慈，可是老爷夫人可跟公子不一样，老爷夫人一不高兴就能马上送你回老家地里面长眠去。我可是把话撂在这儿了，你们谁要是不怕死就尽管去试试看。好了，好了，跟你们这些蠢货也说不出什么深话来，放完了就赶紧去睡觉，别在后院尽嚼前院事情的舌根，小心舌头被割下来。”

青诗很是满意因为今天夫人一教训下人之后在后院里大家伙儿都变得怕自己，脸上得意的神色更甚，口气中多了许多教训人的言语。唐凉引在一旁看着他这个样子实在跟刚刚在前院为了几锭银两就跪在地上感恩戴德的模样判若两人，纳兰容若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感受到这样的心情。自己在后院实在待不下去了，便也就不管青诗还在说些什么，自顾自地往前院回去了。

“哎，前面那个姑娘，你哪个院里的，三更半夜不睡觉还在晃悠什么呢！”

唐凉引确实有听到后面有人在呼唤，但是自己很肯定别人是看不到自己的，也就没有回头。

“哎！你耳朵聋了，还不赶紧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