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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轻尘在玉琴】
唐凉引不知道纳兰容若此时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站回柜子面前,脸色比刚才难看了许多。本想着那不过就是几句话,小小惩戒一下也就是了,可却没有想到母亲真的如此心狠手辣,就因为几句话便把人活活打死,自己在府中树立的形象估计也是跟母亲一样恐怖令人害怕吧。
纳兰容若打开柜子取出刚才小心放进去的衣服,很是生气地扔出了窗口,唐凉引着实吃了一惊,想必这次纳兰容若是真的生气了。可是,明天就要进太学院了,如今跟母亲搞僵关系真的妥当吗?
“成德,怎么了?这件衣服你不喜欢吗,你不喜欢大可以跟额娘说,还耍什么小孩子脾气,把衣服扔到窗外去!”
觉罗氏直接从房门外走进来的时候,唐凉引站在一旁是不甚吃惊的,觉罗氏是一个那么厉害的女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亲手儿子的心思呢?纳兰容若见母亲手里拿着刚才自己亲手扔出去的新衣也不争辩,只是把头微微点了下来,示意对母亲的尊重。
“我方才在路上看见青诗,青诗随随便便用你穿上新衣服很合适的那些话来应付我。额娘知道你的心思,所以就过来看看你,怎么?你真的为了那几个没用的废物在跟额娘生气吗?”
觉罗氏一副趾高气扬地模样看着纳兰容若,纳兰容若一直不愿意正面回答觉罗氏的问题,唐凉引在一旁看得觉得心中也很是不快,视人命如草芥的人究竟能有多少良知。
“额娘,那几个人虽然出言不逊,但是也是罪不至死啊!你只需要对他们小小的惩戒就是,何苦就一定要将他们活活打死呢?你这样做,让孩儿在下人之中变成一个狂暴之徒有什么差别!”
“放肆,成德,额娘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你如今才十多岁出头的年纪,你的阿玛就在朝中备受皇上器重,你是我纳兰家族的儿子,是以后的继承人。你现在不在下人之中树立威信,到时候你弱冠之际,你阿玛将一些权力交给你的时候,你还能管的动那些刁蛮的下人吗?成德,你要体谅额娘的一片心意,就不要再跟额娘生气了。来,把衣服穿上试试看。”
纳兰容若虽然脸色变化柔软了一些,却还是对于觉罗氏的动作很是抗拒,见她要将衣服套在自己的身上,不着痕迹地往一边轻轻挪动了一些。
“冬郎!”
纳兰容若似乎是没有料到母亲会这么称呼自己,抬起头看着觉罗氏,觉罗氏很是满意自己儿子的反应,马上将新衣服套到了纳兰容若的身上,纳兰容若也不好再挣扎,只好乖乖地随着觉罗氏去了。
“冬郎?”
唐凉引不太明白觉罗氏为什么称呼纳兰容若为冬郎的时候,纳兰容若那有些吃惊的表情。唐凉引在脑中细细扫寻冬郎这个词,突然想到了纳兰容若的生日。
纳兰容若生于腊月,故小名冬郎。作为母亲这么呼唤自己的孩子,当然让孩子倍感温暖,不敢再有所忤逆了。不过这觉罗氏果真是有自己的一套手段在的。
“冬郎,你看看你穿上这件新衣服多好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从小阿玛额娘就盼着你快些长大成人,可是真正长大成人之后就不那么听阿玛额娘的话了。冬郎,你要是一直都是小时候那该多好呀!”
觉罗氏伸出手想要摸摸纳兰容若的头,纳兰容若脸上虽然有闪躲之色,但是身子还是不敢移动半分,温顺的模样让觉罗氏看起来很是高兴。
“冬郎,你明日就往太学院中去了,你的东西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觉罗氏嘴上虽然问的是纳兰容若,但眼睛却是看向站在后面不敢出声的青诗,青诗见觉罗氏转头问他赶忙上前了一步。
“回禀夫人,公子所用的笔墨纸砚都已经准备好了。铺盖的话,老爷吩咐太学院那里已有,我们不要搞特殊…”
青诗在后面几个“不要搞特殊”的话中声音降得特别低,生怕觉罗氏又生气,果然觉罗氏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样看着青诗。
“放肆,纳兰一族可是八大旗中的大族,说什么不能搞特殊,我纳兰家的公子难道还要跟那些庸人共用枕被不可!”
“可是…可是老爷交代的…”
“老爷那边我自然会去说,你收拾好公子的行李就是了!”
青诗一边看着觉罗氏,一边看着站在一旁不出声的纳兰容若,心里实在委屈的得,怎么公子也不为自己说句话呢?
“额娘,我看这行李还是照阿玛的意思去收拾吧。既然阿玛的意思是让我和太学院中的旗人子弟一起读书,那想必就是要让我多熟悉家外的环境。如果非要自己带上行李的话,还不如每日读完书就回家来,岂不更是悠闲自在。额娘,您不用担心孩儿,孩儿住在太学院中还是有青诗照顾我的每日三餐起居的,您就放宽心吧。再说了,阿玛一向不喜欢有人和他唱反调,你何苦为了这么一点点小事去和阿玛争论呢?”
“这…”
“额娘,您就放心吧!孩儿有点累了,每天还要上学去,我想先休息一会儿!”
“既然你自己都这么说了,那就好吧。太学院中与家中一切相差甚远,你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还有,若是在太学院中有任何不便的地方,马上差青诗回来告诉你阿玛额娘,听见了吗?”
“是,额娘,孩儿谨记额娘教诲。”
觉罗氏很是满意纳兰容若的反应,一边点头一边还在和青诗交代些什么,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觉罗氏走了出去。
唐凉引看见纳兰容若自觉罗氏走后就一言不发,见青诗站在一旁,便将刚才觉罗氏套在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扔给青诗。
“青诗,行李收拾够用了就好了,不必将整个家里都搬过去。”
“是!”
纳兰容若朝青诗挥挥手,示意他下去,可是青诗手上拿着衣服欲言又止,走到门口又折回到纳兰容若的书案前。
“青诗,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公子,我从小就跟着你了。有件事情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纳兰容若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有些反常的青诗,等着他说下文。
“其实这件衣服是夫人亲手给您做的,做了好久呢!夫人想要给你一个惊喜,还叫我过去量身材,您也知道,夫人哪里会做这些汉族女子的女工呀!请了苏州那个师傅,一天一天,一针一针教的。夫人还听说,汉人有将平安符缝在衣服里的习俗,就亲自去了寺庙给您求的平安符,现在绣在衣服里了。我真的好羡慕您,青诗从小就没有父母,夫人虽然有时脾气较暴躁,但是她真的很疼您。公子?您有没有在听?”
青诗讲了许久见纳兰容若没有反应,以为纳兰容若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只好拿着衣服想要退出去。
“青诗,你把衣服留下吧!”
青诗很是高兴听见纳兰容若终于开了口,眉开眼笑地把衣服放在桌上,想要等着纳兰容若还有什么吩咐。
“你下去吧!对了,去告诉夫人,我将这件新衣服穿在身上了。”
“哎。是是是是!我这就去!”
唐凉引靠在桌边,仔细端详着那件衣服,见纳兰容若拿起那件衣服将衣服穿在身上,脸色却是让人捉摸不透是不是在高兴。
虽然觉罗氏对于下人十分严厉,偏爱独断专行,但是对于这个现在仅有的独生子真的是用尽心思。可怜天下父母心,唐凉引看着纳兰容若有一动没一动地端详着身上的衣服,心里有些难过,不知道在现代的父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公子,公子!老爷回来了,说要跟你说话呢!”
唐凉引的思绪被青诗在房外的急促吼叫吓得不得不被打断,难怪后来和珅将《红楼梦》进呈给乾隆皇帝看时,乾隆看过只说一句“盖明珠家事矣!”
这青诗的对于纳兰明珠的恐惧丝毫不减于《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身旁的小厮。纳兰容若慢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将身上衣服的盘扣扣好,也不理睬青诗在外面叫的那么大声。
“公子,快一点儿,老爷一回家就说要见你呢!”
纳兰容若将青诗拽着自己衣服的手拉开,唐凉引跟在一旁心中只觉好笑。
“青诗,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下去吧!”
“可是…”
“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你尽管下去吧!我的行李收拾好了吗?”
“啊!还没呢!”
青诗听见纳兰容若问行李收拾好了吗,也不跟纳兰容若行礼告退直接就一溜烟儿跑走了。
这是唐凉引来到清朝之后,第一次看见纳兰容若笑。唐凉引不知不觉也跟着他咧开了嘴,只见纳兰容若在前厅外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大步地走了进去。
“孩儿给阿玛请安!”
纳兰明珠似乎没有听见细细地啜着茶,纳兰容若见纳兰明珠如此反应,便继续站在原地作揖行礼。
“你身上那件衣服是你额娘做的吧?”
“是!”
纳兰明珠还是没有开口让纳兰容若坐下,只是一边喝茶一边观察着那件衣服。
“你觉得这身衣服怎么样?”
“汉人有诗云‘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纳兰明珠也不评论纳兰容若的话,只是轻轻一挥手示意他坐下。
“既然你知道谁言寸草心,那阿玛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不过…”
唐凉引本来在门口听他们父子俩的对话,听到纳兰明珠不知小声说了些什么,纳兰容若就不再回答了。
究竟是不过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