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一片幽情冷处浓】

青诗将捧在手上的饭菜放在桌上，见纳兰容若不愿意动饭菜，只好把中午留下来的饭菜端走。临出门时再看了纳兰容若一眼，丝毫不为所动，无法只好将门关上。

唐凉引在石阶上坐着看见青诗捧着饭菜走出房门瞬间明白了一些，纳兰容若不愿意吃饭，想用这种方法做无声的抗争吗？

唐凉引起身轻轻地从窗外看向里面，纳兰容若坐在桌边，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变成木头人一样，他究竟知不知道雪梅已经被送进宫了呢？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让他知道，而不是被所有人蒙在鼓里。

唐凉引试图去靠近他身边的纸张，想在上面写上雪梅已经走了之类的话，可是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会吓坏他吗？而且事实上就算纳兰容若知道雪梅已经被母亲送进宫又怎么样，雪梅在府中的时候他都没有能力去争取，或者去为雪梅做些什么。而现在人都已经被送进宫了，他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差别呢？

“谢娘别后谁能惜！”

谢娘？纳兰容若在念些什么？唐凉引想凑近听他在说些什么，纳兰容若却又突然安静了下来。谢娘？

“成德，你还在这里！阿玛对你说过的话，你都当做耳旁风吗？谢娘！谢娘！你的心中现在只能容得下一个谢娘吗？觉罗氏一族在先皇时期就被贬为庶民，这三年一次的选秀，不是小儿做游戏，而是关系到一个家族的荣辱起伏。如果这次雪梅能被皇上选中，那就极有可能成为后宫嫔妃或指派给有名望有权势的皇亲国戚，为了家族问题为了争夺利益。雪梅必须那么去做，家里人早就将你的她的书信全部代收起来了，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纳兰容若听完之后站起身来站在此时已经升为刑部尚书改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的父亲面前，虽然还是个极年轻的人，眼里却不含丝毫的畏惧。

“阿玛，为了家族利益为了你的官位，当初额娘一家被贬为庶民的时候，你为什么还是选择遵守婚约娶了额娘。你娶了已经被贬为庶民的额娘就意味着靠联姻方式获得较高的政治地位的可能性为零，你难道不是为了联姻取得政治地位才和额娘定下婚约的吗？”

“啪！”的一声极为响亮，让正站在一旁的唐凉引十足吃了一惊，纳兰明珠突然出手打了儿子，纳兰容若也不闪躲就那么回看向父亲的眼睛。

“成德，你的倔劲和阿玛一模一样。只可惜你的倔劲用错了地方，婚约就是为了帮自己增加利益增加地位，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里，有钱有地位有背景就意味着有了一切。我和你额娘的婚约，确实，阿玛是动了一丝心思的。那时你额娘是太祖高皇帝的嫡孙女，英亲王正妃的第五个女儿。如果阿玛能和你额娘觉罗氏家族联姻，那对阿玛而言就等于一步登天。但是阿玛偏偏没有赶上风光时，可是婚约已定，我们满族的男子不能毁约，于是到现在我还能容忍着你额娘的小脾气。”

纳兰容若嘴角边的明明是冷笑，但纳兰明珠故意忽略儿子的不屑。自顾自地坐下来，端起放在桌边的西湖龙井轻轻地抿了一口。

“但是，你和雪梅跟我和你额娘不一样，你们就是在闹小孩子把戏，说什么一生只爱一个人。成德，阿玛也不瞒你了，雪梅在午后就已经被送进宫去了，听说一路上也没哭也没闹。就你这个傻孩子一心惦记着她，在你这个年纪，说什么都是大话狂话罢了，等你再长大一些就能明白阿玛对你说的话了。”

很奇怪的是纳兰容若没有对父亲的话有所反驳，而是靠在书桌旁随意地拿起一本书翻了一番，纳兰明珠见儿子不回答，便想着要下人给儿子送饭菜来，脚刚要迈出门，不料纳兰容若开了口。

“阿玛，您说婚姻就是为了要地位要名利吗？”

纳兰明珠不明白儿子这么问其中的含义，没有开口回答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

“孩儿带雪梅逃难的那几天里过着的日子虽然不像在府中这样有下人照顾，富丽堂皇，锦衣玉食。但是孩儿却过得比往常的所有日子里都轻松都快乐，如果您当时没有派人来追回我们，也许孩儿就带着雪梅往江南去了，过着与世无争的隐居日子。”

纳兰明珠皱着眉头听完纳兰容若说的话，心下已然有些不快，但还是按耐住想听儿子把话说完。

“孩儿在途中曾遇上一对老夫妇，他们住的房子是极破旧的茅草屋，屋里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家具，只是有一张老丈夫当年娶妻子时亲手做的木床。他们后院没有像我们府中这般小桥流水种满名花贵树，他们有的只是一片用小栅栏围成的菜地，几只鸭几只鸡。孩儿不明白是不是孩儿心太大不懂得满足，总感觉在府里找不到家的感觉。可是孩儿自从遇到那对老夫妻之后就极其羡慕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离不弃，相伴到老。阿玛，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出自名门，家中甚至极为贫寒，但是他们还是在一起，为什么婚约就一定要去追求金钱和权益呢？阿玛，为了金钱和权益而在一起的夫妻真的能长久吗？”

纳兰容若一连发问，让纳兰明珠不知该从何辩驳起这个儿子。为什么儿子就是不能理解自己对于他的一番期望与苦心呢？

“成德，你要相信阿玛和额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世间名门闺秀好的女子那么多，像雪梅这样的女子不会只有雪梅一个。而且阿玛如今为你请了最好的名师，你好好用功，加深造诣。很快就能赶上阿玛的步伐，到时候我们纳兰家族就是扬名立万给祖上增光了。”

“阿玛，人活着就一定要去争那些所谓的功名利禄吗？”

“傻孩子，你不去争，别人在争得之后，就会把你狠狠地踩在脚下。你要记住，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

纳兰明珠见儿子已经不说话，就踏出门去呼唤青诗。

“青诗，去给公子煮些清淡的粥过来，一定要看着公子吃完，要不然我就把你丢到锅里去！”

最后一句话纳兰明珠是故意转过身来讲给纳兰容若听的，纳兰容若听后毫无反应地坐在桌边，见父亲离开也没有起身相送。

“公子，粥来了。其实呀，刚才老爷就吩咐青诗准备好了。公子，刚才老爷说的话您也都听见了，可千万别为难小的呀！”

青诗把碗和汤勺都放在一旁，两眼巴巴的就准备看着纳兰容若吃完，唐凉引站在一边也想等着看看纳兰容若会有什么样子的反应。

“青诗，你先下去吧。粥，我自己会把它吃完的！”

“可是……可是，这可是老爷吩咐小的一定要做到的。如果没有看着公子吃完这些粥，小的可是要被丢进锅里的。”

纳兰容若作势生气要将碗打破，青诗只好乖乖听话出去，却还是不放心地守在门口。纳兰容若见此无可奈何只好捧起碗将粥吃了大半，青诗见纳兰容若终于愿意吃饭，便安心地踱着步往后院方向走去。

唐凉引对于纳兰容若的快速反应感觉落差极大，难道他对于雪梅的爱与想要争取的心就因为纳兰明珠的三言两语就给打消了吗？

纳兰容若吃完饭后随意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就往书房外面走去，此时天都已暗，挂在天边的月亮不仅仅只是升的高而且显得又圆又亮。纳兰容若拿着书却无心念书，路上的偶尔间走过的下人见到是纳兰容若之后显得十分吃惊，似乎是害怕他朝小红楼方向走过去。

“公子，夫人交代了，您不能……”

“我知道，你们放心地去做你们自己该做的事吧。”

唐凉引跟所有下人一样惊讶于纳兰容若的表现，他现在的表现跟离开进宫的雪梅一模一样，明明心里受了很大的委屈，嘴上却既不哭也不闹，虽然心里觉得纳兰容若的表现实在奇怪得很，但是唐凉引还是一路紧跟着纳兰容若飘飘摇摇地回到了小红楼。

这个时候来小红楼做些什么呢？来回忆自己曾经在这里和雪梅相处的点点滴滴么？

纳兰容若将刚才顺手拿的书随意放在了小红楼的随意地一层台阶上面，自己慢慢地走了上去，动作轻的好像这座小红楼在主人雪梅走后就会马上倒塌似的。唐凉引没有跟着他往楼梯上走，而是直接轻轻一跃身就上了雪梅的房间，她在房间等着纳兰容若上楼来，等着他推开那扇房间的门。

雪梅是不是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也是在房间里这么地等待着心爱的表哥上楼来，轻轻推开那扇门，然后轻声地呼唤雪梅。

唐凉引紧紧盯着那扇门，纳兰容若虽然早已上了楼，但是他就那么站在门外不做开门的举动，他已经失去面对和雪梅点点滴滴过去的勇气了吗？

睹物思人！

不知道现代里还活着的父母是不是也不敢推开女儿的房门，唐凉引看见纳兰容若升起手想推开门的样子却又不推开门将手再垂回去的，自己的母亲也许不会纳兰容若雪梅这般强忍悲伤，自己离开之后她一定天天以泪洗面。

人生最怕是生离死别，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留下来的人和离开的人终究都放不下。唐凉引不知道纳兰容若这样的情绪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她的心里不知道是不是该为雪梅感到庆幸，至少纳兰容若在她离开之后还是伤心难过。

那么自己呢？还是要继续在这里跟着纳兰容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