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忆来何事最销魂】

门外黑影闪烁，冷风不停从窗户吹进来。唐凉引在床上紧抓住被子瑟瑟发抖，难道真的是雪梅回来了吗。

“雪梅，雪梅，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唐凉引有些害怕。万一真的不是梦，是雪梅回来向自己讨身体，那自己又成了无主孤魂，要在这几百年前飘荡还是回到自己的世界。

“小姐是不是疯了？”

唐凉引在心慌意乱的情况下突然听见门外有故意压低了声音在交谈的人声。

是觉罗氏的圈套！

觉罗氏故意让仆人收走了房间里的所有可以照光的东西，再让仆人故意告诉自己这小红楼后面时常有冤魂出现。

此意何在！

但雪梅是真真实实出现在自己的梦中，觉罗氏圈套是真，但梦中的雪梅究竟是真是假。唐凉引紧抓住被子已经整理不出头绪。

“小姐，你没事吧。”

外面响起了一个有些害怕的声音，想必是守在外面的奴仆被自己尖叫的声音吓到了。唐凉引心中虽然疑惑却也只能按耐住心神向门外的人回答。

“你们能不能给我支蜡烛？”

“这……小姐……小的也只是为了养家糊口，求小姐不要为难小的们。夫人已经吩咐下来，不让小的给小姐任何东西。”

“一支蜡烛也不行吗。”

唐凉引看着窗外被风吹得飘摇的瘦弱树枝顿时有些害怕，但门外的人索性不回答自己，觉罗氏连一根蜡烛都不愿意开恩给自己的亲侄女。

最毒妇人心。

唐凉引此时也不想咒骂觉罗氏，只是一个劲儿的回想梦中雪梅的身影，真的是她吗。

此时的北京正值二十四节气中的小雪，入冬的夜越发难熬了。唐凉引抓住盖在腿上的被子猛地往身上一拉，顿感温暖，她轻呼了一口气。自己到底要何去何从，雪梅如果真的出现，那她为什么不马上向自己讨回躯壳呢。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身体里？”

唐凉引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是有人真真实实地在跟自己说话。唐凉引此时的手紧紧抓住身上的被子，雪梅真的回来了。可是唐凉引努力睁开双眼想看清雪梅，但唐凉引只能看见眼前黑色围幔被风吹得作响。

“雪梅，真的是你吗“

“你把身体还给我吧。”

雪梅的声音不出意料的来得温柔且不给人任何负担，但唐凉引听罢雪梅的话却活生生地抽了一口冷气。自己竟然犹豫了，本来就应该还给雪梅的身体，自己究竟在犹豫什么。

“该怎么还给你？”

“你不要动，我试试。”

唐凉引虽然明知雪梅就是自己身上这副躯壳的模样，却还是想尽力看清楚。雪梅说完那句话之后好像就又消失不见了，唐凉引想下床看看却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要把她从身体里挤出去。

“不！”

唐凉引心里晃过纳兰容若对自己的百般柔情，心里犹豫不决。

“你心里不能有抗拒，这样我回不到自己的身体。你刚才在想什么，为什么抗拒的力量那般的强烈？”

“我……”

“我求你了，把身体还给我。我真的很想表哥，我想和他说说话，你把身体还给我好不好。”

唐凉引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雪梅，自己分明是鸠占鹊巢，她想起身跟雪梅说几句话却不料已经不见了雪梅的踪影。是自己惹恼她了吗？

“雪梅，你在吗？我这就把身体还给你。”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声响，唐凉引突然想起自己初到这个世界时看到的第一张笑脸，不知道雪梅有没有遇到青心的灵魂。那个为她而死的无辜女子，唐凉引此时的心中好像已经释然，放松下来刚想在床边靠一会儿却听到了很是熟悉的猫叫声从楼下传来。

难道是纳兰容若！雪梅此时又在哪里，唐凉引迫切地掀开身上的被子从窗前往下望只见到一个白影隐入草丛中。

“雪梅，我在这。”

唐凉引趴在窗前听见有人在门外轻声地呼唤，她不用过多的辨认便能认出那是纳兰容若的声音，可是此时雪梅的灵魂已经回来，自己又要以什么样的立场用雪梅的躯壳去贪心纳兰容若的柔情蜜意呢。

“雪梅，你还好吗？家丁们有没有故意刁难你？平日里你最怕黑，他们一定是把房间里的蜡烛都拿走了。我带了蜡烛来，你到窗前去便看得到了。”

。唐凉引没有出声，默默地听完了纳兰容若的话。这是一个多情的男子，可惜造化弄人，就算雪梅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她要被送进宫的命运还是丝毫不会改变。“表哥！”这是唐凉引第一次觉得心疼痛得这般强烈，雪梅硬将自己的灵魂撞开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撕心裂肺地喊出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此时的唐凉引已经是个无体可依的灵魂，自己现代死亡阴差阳错地来到康熙时代附到了雪梅的身上，此时雪梅灵魂已回，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雪梅，我在这，你别害怕。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留下来的，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太担心。表哥在，表哥在。”

。唐凉引站在不远处看着雪梅趴在门上跟纳兰容若说着话，絮絮叨叨地好像说了很久很久，就像是一部老电影，此时的自己已经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唐凉引此时突然想起杨绛写过的一句话。

那是一场万里长的梦。

“你叫什么名字？”

唐凉引回过神来时，真真正正的雪梅正站在她面前细细地打量着她。那是唐凉引第一次这么近的看清自己呆了许久的躯壳。一个满族女子却将江南女子的神韵体现得淋漓尽致，唐凉引突然觉得有些自惭形愧，想往后走两步却不料雪梅凑得更近。

“你...."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你心疼表哥，其实我已经在你身边很久了。”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我的命运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始终是要离开表哥的，你能来到这里冥冥之中必有因缘巧合。你替我守着表哥，好吗？”

“可是.....”

这分明就像是一场梦。

唐凉引此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真正的雪梅就那么坐在自己面前，自从自己到雪梅的身体里也已经有了大半个月，鸠占鹊巢的想法在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不觉自己有些可笑。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唐凉引。从五百多年后的世界来。”

唐凉引看着眼前那副美人躯壳，心下在猜测她在听到这番话的表情。不料，雪梅只是微动嘴角似笑非笑。

“你不信？”

“我信。其实我的灵魂一直都没有走远，只是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组织我回到自己的身体，我一直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你不像寻常女子，你可能不知，我看到你举手打丫鬟的时候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感激你。”

这倒是真心话。

唐凉引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不料雪梅站起身就那么看着她。

“你说，你从五百年后来，那想必你知道我和容若的结局。”

唐凉引默然不语，雪梅也不再开口，只是重新坐下，拿起容若给的玉佩细细抚摸。

“你明知道你们没有结果，而且你难逃厄运为什么还要回来？若你放弃这身驱壳，让我替你去死，你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再寻机会和容若长相厮守呢。”

“但那就不是我了，你明白吗？我这一世在这里虽然人前唤我为小姐，但哪个人不是把我当成丧门星。我和表哥自幼一起长大心心相印，他谱曲我写词，我知道我们没有结果，但是我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当我看见表哥带着你上马车，我心里不知有多高兴，表哥终于提起勇气带我走。但是他永远也不会抵抗过姑父，我懦弱了一辈子，不想再懦弱下去了，哪怕只是再陪着表哥一个时辰，我也要让他永永远远记住我。”

房间里仍未点灯，但唐凉引在黑暗中看见雪梅双眼微闪着的光，她第一次感到那般的震撼，兴许是自己看轻了这五百年前爱情的坚定。

“你进宫之后有何打算？”

雪梅在黑暗之中摇了摇头，打算从来都是给自己一个先前进的借口罢了，谁能敌得过命运呢？

“你替我守着表哥好吗？”

“你为什么不自己守着，若是你不回到自己的驱壳，那你就可以长长久久的陪伴着你的表哥了。”

“不，我的寿命就要尽了，就算守得了表哥一时却也守不了一世，你的魂魄既然能在这里呆这么久就说明你与表哥有缘，我观察你很久，你怜惜表哥，你喜欢他对吗？”

唐凉引始终不开口，她对雪梅的问题有些招架不住，她想起五百年后的自己放在纳兰容若雕像上的围巾。那样一个人就算是雕像也会怕冷也会伤心的吧。两人都不再说话，门外却突然有了响声，雪梅顿觉紧张不安凑近了唐凉引。

“你别怕，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