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今生缘，恐结他生里】

纳兰容若上了车之后并没有过多的询问雪梅刚才说的话，唐凉引打量着纳兰容若，他脸上并没有明显的表情反应，刚才说的话他是不是没有听清楚。

“容若，你……”

唐凉引实在想听听纳兰容若的真心话，于是先开了口。纳兰容若靠在马车窗旁，似是很疲惫，没有抬起眼睛来看雪梅。唐凉引想再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铁骑的训练有素将马车驾得极其平稳而且速度很快，走向回头路的唐凉引此时有些害怕，回到纳兰府雪梅的命运便没有改变的希望。纳兰容若此时靠在窗边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能感觉到雪梅的欲言又止，她刚才说的“不是雪梅”是何意。

两人互相猜想着对方心中所想，却都不开口。

唐凉引来到雪梅身体后听得最多的是北雁的叫声和马蹄的“哒哒”声，此时马车里安静得让人感觉到害怕，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清晰地传入耳朵让人心疼

“你说过这世间最悲伤的字是‘若‘字。”

纳兰容若突然的开口让唐凉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一低头将来时纳兰容若给她的玉佩从怀中拿出放在纳兰容若的手中。纳兰容若看向那块尚温热的玉佩，心中凄凉不已。

“君承诺不负卿可是戏言?”

“并非戏言！”

唐凉引看着纳兰容若，心里暗暗鼓足了勇气。

“我不是雪梅。”

纳兰容若好看的眉头一皱，唐凉引虽不确定他是不是会相信自己但还是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

“我有一挚友良师曾告诉过我，子非子，鱼非鱼。你自不是雪梅，我也不是纳兰容若。”

唐凉引想开口向他解释，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外面的铁骑士兵没有掀开车帘只是将一壶水拿了进来。

“公子，距都城不远，是否要下车休息一下?”

纳兰容若接过水壶马上递给了雪梅，铁骑在车外连问了三遍而纳兰容若都没有回答，铁骑便在外喂马草粮。唐凉引此时打消了向纳兰容若解释清楚的念头，他是不会相信自己的。说自己不是自己，任谁会相信。

铁骑连夜赶路，纳兰容若也没有开口阻拦他们。这是第三匹马，铁骑正在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送回长安。

“公子，最快明早我们便可回府了。”

跑了那么远，却还是走上了回头路。唐凉引盯着纳兰容若，他依旧是一言不发，心事重重的模样靠在窗边。

“雪梅，我给你画眉好不好?”

“画眉?”

纳兰容若说完从随身带着的包袱中拿出一支细狼毫。浓重的水墨味让唐凉引有些恍惚，眼前这个少年不过也只是个普通人。他也有清晨起来给妻子细细画眉和梳理妻子长发的幻想，他也渴望举案齐眉，夫妻和睦过日子，但注定不平凡的天之骄子只能受命运的安排。

“雪梅，还记得从小相识，你扎两个小髻，站不稳总是吵着要让我背。”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唐凉引顺嘴念出了李白的诗，纳兰容若一笑拿起梳子帮她理着长发。久在风吹中的长发有些地方已打结，纳兰容若试图用梳子将它梳开却梳不开，于是他放下梳子用手轻轻地将一根一根打结的头发梳理好。

温柔的对待让唐凉引有种想一直贪心下去的感觉。她伸出手握住纳兰容若为自己正在画眉的手，纳兰容若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唐凉引从他手中取下了画眉的狼毫笔放自在眼前仔细端详。

“能把这支笔给我吗?若是我死了，也好在地下留个念想。”

纳兰容若一把抢过狼毫笔似是很不满意雪梅的说法。唐凉引在心中默默回忆着有关雪梅的一切，这次回纳兰府只有被送进宫这一条死路可以走。野史中曾记载纳兰容若假装喇嘛进宫只为见雪梅一面。伊人只有死路一条，皇宫内苑就算如仙境一般又如何，痴情人总是自伤多情。

“雪梅，我们缘分不浅，莫说丧气话。”

情深奈何缘浅。

唐凉引此时左手反握住自己的右手心疼起这个唤作“雪梅”的少女，身世凄凉，父母早逝为何还不受人怜爱。

“容若，你可还记张生莺莺。良辰美景奈何天，与君一别，再见恐已隔世。”

“西厢一梦终须醒，我非张生，你非莺莺。只是情深一般，若果真分别，我定会寻卿觅卿，再与你相见的。雪梅，你大可放心。”

原来这便是纳兰容若后来假扮喇嘛混进深宫只为见雪梅一面所实现的承诺。唐凉引心下凄凉却也不明说。纳兰容若见雪梅不再开口，拿起狼毫又为她画起眉来。共听巴山夜雨，在归途路上已成黄粱一梦。

铁骑一路上换了数匹训练精良的战马当拉车马使，纳兰容若见状也未发一言。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带回纳兰府。父亲只是用了一些金钱和几匹战马来教训自己，自己永远也不可能离开他的摆布。唐凉引听见从纳兰容若胸腔中发出的一声深深的叹息，纳兰明珠权倾朝野，二十岁时便有了纳兰容若，年少气盛怎么胜得过官场摸爬滚打宦海起伏。

“容若，你可想过以后你会有美妻娇子，官场得意。黄沙尘中星海瑰丽，成为千古词人。”

唐凉引将纳兰容若短短三十年的一切用只言片语提前告诉了他，纳兰容若似乎是听了一个莫大的笑话，双肩笑得颤抖个不停。

“你在笑什么?”

纳兰容若很快就停下笑声，认真地看着眼前疑惑的雪梅。

“志不在此。千金缠于我腰，乌纱戴于我首，黄袍加于我身又有何用。”

这是唐凉引第一次从这个千古词人口中亲耳听到的宣言。震撼感比书上看到的来得强烈，唐凉引看着他，心中暗暗敬佩。

刚想开口，纳兰容若就作势让雪梅不要再出声，唐凉引觉得奇怪。突然听到马的一声长啸，马车停了下来，外面“哒哒”声都停了下来。唐凉引已经感觉到了一些不详的预感，只见马车帘子被人掀开。

“公子，小姐。我们已经到了。”

纳兰府，终是逃不过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