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不如前事不思量】

北国的秋来得格外的早，清晨的凉风从窗户的缝里吹进来已夹杂着些许寒意。纳兰容若就那么靠在门上坐了一夜，他站起身把窗户关得牢一些。转身看雪梅，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喜欢把手垂在被子外。纳兰容若不由得一笑，走过去握起她的手，冷得有些可怕。他没有帮她把手放回去而是拿自己的手去暖和她。

“妈妈，妈妈……对不起……”

“雪梅，雪梅，你怎么了。”

雪梅在睡梦中突然大喊大叫起来，纳兰容若紧紧握着她的手，她的眉头皱在一起仿佛在梦中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纳兰容若握着她的手，腾出一只手轻轻拍着她试图让她安定下来。只是，雪梅刚才叫喊的是什么，纳兰容若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公子，公子……”

窗外突然又传来店家高声呼唤的声音，纳兰容若把似刀锋削过的好看眉头一皱，看向躺在床上安睡的雪梅，幸好没有吵醒她。他小心地把已经温暖的手放进被子里，踮着脚尖走出去放轻动作地关上了门。他朝店家比的手势，店家似乎没有看见，只是焦急地拿披在肩上的布擦汗。

“公子，来了好多人说要来抓你们。你是不是拐了人家的小妾？你们怎么样我反正是管不着。不过，我们这店只是小本生意，万万经不起折腾，你们还是快走吧。”

纳兰容若虽是富家子弟，却也时常从书中阅人间疾苦。他并未对店家说的话生气，反而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店家手中。

“公子，不用这么多钱……”

“店家，我有事拜托你。待我妻子醒来交代她拿上包袱赶往江南，千山万水总有相见之日。”

“这……”

唐凉引此时早已醒来，靠在窗边听容若和店家在交谈。心中不由得又喜又悲，悲这纳兰明珠果然不给儿子留条后路，喜是方才容若以妻子称自己。容若想必已经猜到这次不回去不行了，可是留下自己可怎么办。

纳兰容若向店家交代完事情站在房外看着里面许久，雪梅只是个弱女子，况且体弱多病，离开自己的保护，她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去江南。前院里催促声愈来愈紧，纳兰容若刚抬头要走，却听到身后呼唤自己的声音。

“容若，你走了留下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办，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去江南。”

唐凉引已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纳兰容若身上，雪梅的躯壳实在是走不了多久。纳兰容若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雪梅，眼睛里充满了挣扎。

“你自己先走，我很快就会自由的。否则你这次跟我一起回去，你该知道自己的下场。”

“你以为你带不走我，我自己就能走的了吗。你额娘怎么会容忍我在她的眼皮下逃走。不管怎么样，雪梅的命运是不会改变的。”

“雪梅，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纳兰容若刚想向雪梅问个究竟，前院传来的训练有素的脚步声让他不得不停下好奇心。走过去一把搂住雪梅，已经跑不掉了。

“容若，我们跑不掉了。我们过一天算一天吧。”

纳兰容若听了这话，将怀中的雪梅搂得更紧了。过一天算一天，为什么自己总是无法挣脱，不过只是想过平常人的生活为何这般难。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唐凉引更加坚定，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雪梅，在这世间只有纳兰容若可以依靠。

“公子，老爷让我们带您和小姐回去。您要是乖乖跟我们走，大家便相安无事。如若不然，老爷已经交代过了，格杀勿论。小的们不敢动公子，只是小姐……”

铁骑们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唐凉引已经可以预知到自己如果不回去，便是死路一条。纳兰容若是纳兰明珠的长子，一出生便是富贵加身，而他们才不回家将已经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雪梅放在心上。唐凉引看着纳兰容若，想看看他是如何反应。

“放肆，我们回去就是了。快去找俩好一些的马车。”

“早就准备好了，公子，小姐，我们快点启程吧。”

铁骑似乎没有让他们逃走的准备，十几个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唐凉引看向将她拥得紧紧的纳兰容若，此时不知为何，他心跳得厉害，脸色变得很是苍白。

“雪梅，这次真的走不掉了。”

唐凉引听见纳兰容若低声叹息，不知是在跟她说话，还是在对自己说话。声音中夹杂的凄凉和无奈感。雪梅的灵魂不知道去了哪里，若是她看见自己心爱的表哥这般伤心，不知道会怎么安慰。唐凉引活下来的短短二十年间不曾好好安慰过人，父母将她保护在学校。自己一出生仿佛就是在等待着死亡。只是如今又在雪梅身上重生，竟遇到千古词人纳兰容若，不管下场如何，也是冥冥之中自有的缘分。唐凉引就那么看着纳兰容若，心里暗暗对自己说着话。

“我替雪梅好好的活下去吧。不管究竟还能活多久。”

纳兰容若在上车前又细心地毛毯在车上铺好，用手扫开了车板上的碎小石子，检查无误后才扶着雪梅上了车。

“小心驾车，反正我们已是笼中之鸟，你们驾车慢一些也不会有所差错。”

“这……”

“放肆，我可是纳兰容若。你们虽是受阿玛之命，以后也得受制于我，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那是唐凉引第一次看纳兰容若摆出纳兰明珠大公子的架势，不管他再怎么有山泽雨鸟之思，归隐山林之志。他永远都摆脱不了他是皇族少年的必须接受高贵的命运。他的一生早已被纳兰明珠安排好了。纳兰容若看着若有所思的雪梅，已不知该如何开口。

命运至此，已不由初衷。

“容若，我不是雪梅。”

纳兰容若看向声音的来源，心下一惊。却是没有说话，唐凉引此时心中平静，就那么看向纳兰容若的眼睛。

雪梅，你能原谅我想自己活下去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