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莫道不凄凉】
小楼窗外的月似乎比现代的更明亮更圆,桌上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柜上挂着的仕女图在琉璃灯的照耀下显得模糊不定,唐凉引坐在窗边静静听着楼下的动静。自己无缘无故的来到康熙时代附身在雪梅身上已经是最大的荒谬,自己还想试图去改变雪梅的命运,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能不能改变雪梅的一生,若是留下雪梅,纳兰容若这一切说不定也会因此而改写,又说不定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而现代的自己此时是不是已经死了,那么自己现在又算是什么,附身在雪梅身上的一缕灵魂吗?唐凉引此时的心里只有一个词在不断的盘旋,“荒谬、荒谬!”
青心从傍晚下楼去便没有再回来,唐凉引脸上虽看不出什么神色变化,手指却是将衣袖攥得紧紧的。外面似乎一直又人在监视着自己,而自己又是刚到这里,便也不敢随意走动。性命攸关的大事只好先依托青心尽力处置了。
楼外突然传来细细的猫叫声,唐凉引并未注意,一个石子从窗外被丢了进来。她赶紧起身,站在窗口旁看,没有见到任何人只是看见一边白袍的袖子。
难道是纳兰容若?
青心突然出现在窗户底下,向唐凉引打手势,她心里明白,穿白袍的主人就是纳兰容若。这个被王国维称为“千古伤心人”的满清第一词人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唐凉引有些好奇地将身子探出窗口一点,猛地发现楼的周围尽是家丁,想必是觉罗氏派来看守雪梅的人。不知雪梅现在究竟去了何处,莫非是雪梅预知到与纳兰容若有缘无分于是离开了。
正在唐凉引走神的时候,听见楼梯上有轻巧的脚步声,她赶紧坐下来以防是觉罗氏派来的人。
“小姐,是我!”
是青心,唐凉引刚想问她刚才那人是不是纳兰容若时,青心已经过来轻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不要说话。唐凉引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用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她。青心放开捂住唐凉引嘴的手,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料,青心将布料放在桌上,过去打开了衣柜。
“青心!”
“嘘!”
青心不让唐凉引说一句话,唐凉引心中暗暗觉得不详。看她这样子,想必是要让自己跑了,可是这纳兰府门禁森严,而且纳兰明珠此时的权利已经够让雪梅这个小小的驱壳害怕了,这天涯海角何处不是大清的天下能跑到哪里去呢。正在唐凉引脑子急速在思考的同时青心已经将包袱收拾好,将一小包首饰和银两塞进唐凉引的怀里。
“小姐,此去千山万水,青心就不能陪着您了。不要说话,今晚老爷夫人都进宫去了,是你和公子走的最好机会。”
唐凉引心中只觉不妥,纳兰容若是纳兰明珠之子,怎么可能让自己骄傲的儿子带着女人私奔。再说,历史怎么可能被篡改,莫非事实上真的有发生过这一段故事。
“小姐,别发愣了。快去床上躺好,公子都安排好了。就今晚,你们走得越远越好!”
青心不知急着要干什么,把唐凉引安置在床上好之后转身就要下楼。唐凉引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出人意料的,青心的手凉得很。
“那你怎么办?”
青心没有料到唐凉引会这样问自己,低头看着唐凉引拽住自己的手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唐凉引虽不是雪梅,但也怜惜这个小丫头,跟了雪梅十多年,雪梅若是一走,觉罗氏必定将所有的怒火都撒在这个傻丫头的身上。她的身子这么单薄,也不知觉罗氏会使出什么狠毒的招数。自己也不知道这副身体驱壳的主人雪梅究竟是怎么想的,万一违背了雪梅的心愿,自己岂不是多事又节外生枝吗?青心见小姐的眼神与平时不同,显出十分坐立不安的模样就学着小姐拍自己肩膀的样子拍起了小姐不安心而有些颤抖的肩膀。
“小姐,你到这个时候了还管我做什么呢?青心从小跟在你的身边,不敢说平起平坐,但你一直待青心像亲生姐妹。青心知道你与公子的心意,趁着公子打定了主意要带你走,过个一年半载等有了孩子。老爷夫人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你身子这么单薄,以后奔波在外可要注意身体!”
唐凉引在现代活了二十多年从未听过如此剖心置腹的真心话,雪梅虽不幸,但有个疼惜她的知己也是好的,只是这一走,结果究竟是如何,唐凉引的心中没有一点底。脑子中的史书一遍遍的回忆,所有的结果都是说雪梅进宫参加选秀未得宠爱而吞金而亡。唐凉引此时心中甚是不安,举棋不定。青心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阴沉得可怕。起身再检查了一下包袱,便示意唐凉引装睡不要再说一句话,只听见青心轻声下楼不知对什么人说着小姐已经睡了,不要再打扰的话。
唐凉引暗暗思衬,纳兰容若虽然是下定决心要带这个表妹走,可是后来的史书中并未记载纳兰纳兰容若娶了表妹,若出走失败,自己这副躯壳真是不知道会下场如何。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连累到无辜的青心,自己背着雪梅的躯壳究竟该何去何从,但是乖乖留在纳兰府中任人在处置,岂不是自己得替雪梅去死吗?还不如跟着纳兰出逃,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
看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青心来来回回上楼下楼数趟显得很焦急的样子不由得让唐凉引也跟着紧张起来,自己现在背着的是雪梅的躯壳该用什么样的感情去面对纳兰容若。难道要跟他说自己不是雪梅,纳兰容若会不会以为自己疯了。唐凉引此时心里乱糟糟的,心跳得太快竟又有些疼起来,唐凉引在心中暗暗自嘲,虽然现在附身在雪梅健康年轻的驱壳当中,但是自己的心痛毛病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连来到这里换了一副驱壳仍染摆脱不了心脏病的折磨。
直至月上树梢也没传来任何消息,青心已经焦急得拎着包袱在窗口四处张望。唐凉引不知道他们的计划究竟是怎样,手心已经攥出了汗。是成是败就看现在了,可偏偏一点消息也没有。青心见小姐跟着自己也紧张起来,只好先安慰她,让去先前有床上休息。
唐凉引此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先听青心的话躺在床上假寐,凉风从窗口吹进来甚是凉爽。虽心中紧张,但青心却像哄孩子一般一拍一拍地轻轻拍着唐凉引,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这是来到雪梅身体后睡的第一次觉,几日来的疲惫让唐凉引沉沉睡去。迷糊中似乎听到青心在哭,在向什么人交代着“照顾好小姐,一路保重!”。莫非是纳兰容若来接雪梅走了,唐凉引只感觉有人抱着自己,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沉重得睁不开。
再醒来时唐凉引只感觉浑身疼痛,一颠一颠的感觉让她直想发火,猛地睁开双眼时只发现一对熟悉的双眸在盯着自己看,眼中深情得似乎要滴下泪来。
“雪梅,你醒了。”
唐凉引打量着眼前穿着满服的年轻男子,双眸蓄满深情,皮肤白皙,长手节骨分明,那双眼睛跟自己去现代的纳兰府见的纳兰雕像一模一样,只是雕像看的是无边际的天空,而此时纳兰容若紧盯着的是眼前的表妹。
纳兰容若!
上百年的落差让唐凉引有幸见到这个满清第一词人,她突然想起自己落在纳兰府的那件披肩,不知道雕像还是不是那副忧伤模样。如今见到真人,唐凉引竟有一种落泪的冲动,并非激动而是怜惜,悲伤了数百年的纳兰容若原来也反抗过争取过。
“雪梅,我们离开府了。我们往江南去,好不好?”
唐凉引看着眼前小心翼翼询问着自己的纳兰容若不知该怎么回应,自己并非雪梅,怎么能顶着雪梅的躯壳去骗他的深情,可是又该如何跟他说起呢?
“青心呢?”
“我交代了管家,管家会将青心送回家乡的。你尽管放心。”
唐凉引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上天为何跟自己开这么大的玩笑。两个人呆在马车里让她感觉别扭极了,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悄悄挪到了靠窗的位置,也不敢去看纳兰容若是什么反应。自己是鸠占鹊巢,虽然是顶着雪梅的驱壳,但是自己的灵魂毕竟是自己的。纳兰容若将深情用在自己的身上,实在是觉得很愧疚。
“雪梅,你可信我?”
纳兰突然的问题让唐凉引猝不及防,但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就回答道“信!”。纳兰闻言拉起唐凉引的手,将一块玉佩放在她的手心。
“这一生,定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