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报复上
弄死她,弄死她,弄死她。
张德誉脑子里全是“弄死她”。他拿着扁担冲过去,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冽的杀气,犹如杀神一般。
舒宁怡被张德誉突然奔地三尺高的暴戾气焰,吓了一跳。她来不及思索为何平日胆小瘦弱的张德誉,生气的样子如此可怕。她现在只能想到,必须拦住张德誉。
拦住他。
一旦张德誉当着众人的面,打杀张老太婆的话,不管张老太婆是对是错,就凭张老太婆是张德誉族里的长辈,他别说是打张老太婆了,就是不驯服地敢骂一句张老太婆,都会被外头守旧古板的老书生,用笔弄垮张德誉所有的前程。
舒宁怡直接环手抱紧冲动的张德誉,幸亏舒宁怡这老尼姑皮囊力大无穷,就算张德誉再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张老太婆刚开始也被张德誉那愤恨地要杀了她的气势给吓到了。本来心里还有些打鼓,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只是见舒宁怡拦住张德誉,张老太婆又仗着自己辈分大,张德誉不敢拿她怎么样,嘴里还不停往外喷粪:“你这死克星,瓜娃子蛋,怎么着,还想一扁担敲死我啊。你来啊,你倒是来啊。听说你还去了榆林巷魏夫子那里读圣贤书呢,也没见你读出什么礼义廉耻来着,不尊我这个长辈也就算了,小小年纪也学大人玩女人,不知羞耻。还读什么圣贤书,考什么科举,真要是做了官,就你这品德败坏的,也不是个什么好官。”
张德誉听了,死死地盯着张老太婆那不停的肥厚的嘴唇。他简直恨不得,把张老太婆那张嘴用刀割下来,撕成一条条的,煮熟吃下去。
张德誉的眼神越来越冰冷,看张老太婆,如同看死人般。
舒宁怡自己也受不了这张老太婆作死的劲,她猛地从张德誉手里夺走扁担,直接用力将扁担扔到了张老太婆的头上。
扁担轻飘飘地落在张老太婆脑袋上。张老太婆却感觉脑袋被一个重的铜钟敲中,直接昏死了过去。
周围的人还以为舒宁怡把张老太婆敲死了,有人赶紧拔腿,叫来巡街的衙役。
衙役一听说有命案,就飞快地赶来。等摸了张老太婆的鼻息,就知道没死。
舒宁怡在衙役看向她的时候,直接道:“这位小哥,这疯婆子来我们家胡言乱语的,我就是气不过,不小心扔了扁担过去,没想到把她砸晕了。小哥赶紧把她送医馆吧,治病的银两。不管多少,尽管找我拿。”
衙役也听了邻居的供词,与面前的老尼姑的说词吻合,而且老尼姑认错的态度又好,还肯付药钱,真是个天大的好人。
他可是听那些邻居说了,这老太婆也是自己作死,说一些让人想弄死她的话。要是这老太婆敢对他说,他不把这老太婆抓进牢里,关他奶奶的几天几夜,不往死里整她,他能算个男人。
衙役想到等下还要背着老太婆,心里厌恶至极,直接吐了口唾沫在老太婆脸上,然后如背米袋似的,把老太婆抗在肩上,往最近的医馆去了。
衙役背着张老太婆一走,周围看戏的邻居也就散了。舒宁怡搂着木然的张德誉回了屋。
外头天黑漆漆的,一回亮堂堂的屋里,舒宁怡就瞧见了张德誉满脸的泪痕。张德誉双眼空洞,脸色木然,瞧着舒宁怡,幽幽道:“她到底怎么才放过我?”
“我不是克星。”
舒宁怡心里一痛。张德誉亲近的亲人接连过世,他也不想的呀。他还没从亲人去世的打击出来,就被不知情的外人,别有用心地挂了“克星”、“灾星”的名号。要是张德誉真相信自己是克星,以为是自己的原因,造成了亲近的亲人死亡,那他心里得多伤心、得多难过和内疚啊。
舒宁怡用浅色的布绢,用温水洗净,拧干水,给张德誉擦干净了脸。她也知张德誉没有食欲,但张德誉身子骨瘦小,也不能不吃饭,不然对身体不好。舒宁怡就自己亲手又哄又喂张德誉吃饭。
整个过程,张德誉都是一言不发,眼神如无底的深渊,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已经没了人气似的。舒宁怡几次唤他,想让他回东厢睡觉,张德誉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没听到似的。
无奈之下,舒宁怡就一脸囧囧的,把他抱到东厢。还好舒宁怡力气大,张德誉如今身子也不高壮。
舒宁怡给张德誉掖好了被角,轻声温柔道:“那老婆子就是嘴上厉害,我们别理她。这一段时日,魏夫子夸你进步很多。我过几日找张家村的人拿你的路引,找人给你开推荐信,我们就离开这里,去蜀中。到时候,你就可以去那里的孝德书院读书。”
舒宁怡把自己对张德誉的期望说出来,语调鼓舞又魅惑:“你会在那里学到很多东西,交很多好朋友,认识可爱的姑娘,一年考上秀才,三年考上举人,说不定还会连中三元,皇帝到时候都会对你赏识,然后下降公主,嫁给你。你到时候有美丽优雅的公主妻子,有可爱的孩子,到了五十,就有了孙子,成了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也许是舒宁怡对张德誉未来的憧憬过于美好,张德誉终于从呆愣中醒过来,喃喃道:“我会成为最幸福的人?”
舒宁怡心中一软,温柔地看着张德誉,道:“没错,你会是整个大周,最幸福的男人。”
张德誉眼里的光彩越来越多,到了最后,他喃喃道:“我们会离开?”
舒宁怡见他终于有了人气,更是重复了一遍刚开始对张德誉说的期望,最后郑重肯定道:“我一定会带着你离开这里,我们再也不会见到这些坏人了,相信我。”
张德誉别有意味的,微笑地点头。他重复道:“我们会离开。”张德誉说完,就慢慢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似的。
舒宁怡这才起身,将东厢房的油灯一个一个地吹灭,走了出去。
等寂静的夜里再无任何声音,张德誉睁开幽深的眼睛,望着黑暗中的一点,瞧着那一点似在慢慢靠近,一点一点地放大,渐渐将墨黑染了身际。
黑暗中的恶兽真的张开了冷酷残忍的双眼,对着远处留着灯光的地方,咧出了阴森的笑容。
张德誉轻声笑着,舔着跃跃欲试的嘴角,如一条猎食的毒蛇,吐出湿滑鲜艳的舌头。
“离开也好。不过走之前,不如让这些坏人,一个、一个地消失掉。免得以后,让我好生惦念。”
“呵——”
轻飘飘的冷笑声,如阴冷的凉到骨子里的风,旋转着融化在了染墨的夜空中,没人能找出蛛丝马迹。
***
张喜珠怀里揣着自己的身契,兴奋地一晚上都睡不着。当然,也不是她自己的原因,也有自己窗口或门口被人拍得“啪啪”响的声音。
“娘子,今儿独守空闺,我怎么忍心留你一人,还不开门让我进去。良辰苦短,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小浪蹄子,快快开门,给爷醒醒酒。”
“喜珠妹子,你受了这么多委屈,真是让爷心疼。哭了没有,伤心了,就让爷抱抱。开开门,让爷来疼疼你。”
“不开门是吧,你装什么贞洁妇女呐。谁不知道你那皮里的风骚劲,要不是看你姿色不错,本大爷还能找你。呸,滚犊子去吧。”
……
也不知是哪个有病的,将她住在顺风客栈的事漏了出去。南田县心思坏的闲汉,和一些下流的地痞,就一个一个地摸上门,以为她真如传言中那样,是个来者不拒的淫妇,便起了心思上门求欢。
张喜珠忍着他们在门口下流的调戏声,模模糊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到了半夜,张喜珠突然感觉脖子上凉凉的,她以为是睡前那些在外头居心叵测的地痞进来了,一下子就吓醒了。
张喜珠感觉喉咙上有一把刀。这刀应该非常尖利,尖利到她还没碰着,就感觉到刀上的那股阴冷的凉意。
不对。劫色的人,怎么也得对她上下其手,怎么会拿把刀呢。难道是求财,张喜珠想起床垫下,那好心的老尼姑赠的银两。莫不是这些人知道老尼姑给了她一些银子,所以来抢了?
张喜珠声音发颤:“大侠,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银两吗?银两就在床垫下,所有银子都给你。请大侠高抬贵手,饶了妾身的性命,妾身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被人欺负到今天这个地步,连南田县都待不下去了。大侠看在妾身可怜的份上,饶妾身一命。”
后头的人呼吸轻柔,静默许久,才慢慢道:“我不要你的命。”
语调轻幽,声线颇嫩,不像成年人。
张喜珠屏住了呼吸。
良久,才听见那人道:“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恨不恨?”
张喜珠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这么问,没及时回答,就感觉刀子往她喉咙更近一步。张喜珠很是惜命,吓得直接道:“恨,我当然恨。”
她从来没有有太多的非分之想,都是张老太婆一家上下的无耻,才让她痛苦了这么多年。
想起五年前,屈辱地被送进傻子的房间,那痛苦的破瓜经历。还有,张老太婆永永远远地挑刺和打骂。
张喜珠不禁语气带着强烈的恨意,咬牙切齿道:“我恨。”
“很好。你既然这么恨,为什么不离开前——”
“把你恨的人,杀光。”
“统统。”
“杀光。”
声音冷漠而狠绝,杀意弥漫到了心底。张喜珠也不由地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