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反击下
不管张老太婆一家人再怎么闹,张德全还是被高壮凶恶的衙役给栓进了牢里。
下了堂,舒宁怡不急着回去,反而是往县衙后府递了帖,拜访县令夫人刘氏。
这一早上的问案,刘氏早就从心腹口中知晓了,刘氏心里那叫一个爽啊。平日她和张丹娘要不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总是斗个不停。
这次张丹娘家里出了这晦气事,刘氏已经乐得不行了,一早上都笑得合不拢嘴,估摸着中午吃午膳,都能比平时多吃一碗。此时,刘氏听舒宁怡要见她,心里也愿意见她这个“功臣”,立马让人请进来。
来接舒宁怡的是刘氏的丫鬟秋玥。秋玥引着舒宁怡进门,边走边笑道:“今儿师傅做的事真是大快人心。要不是我们在内宅,轻易出不得门去,真想亲眼瞧瞧张家人的脸色。啧啧,估计也是难看得紧。”
秋玥估计平日里因张丹娘的事一直憋着气,此时便发了出来,继续道:“这张家人一家子的不要脸和厚脸皮,平日里多是仗着丹姨娘受宠,在乡里横行惯了。我们家小姐一直想多调查调查张家人的恶迹,为民除害呢,可惜我们家小姐为着小少爷的病,没法分心,这才罢了。”
舒宁怡跟在秋玥后面,她因着老尼的身份,不好与人多说多抱怨,只能一路做手势念佛,垂目默默听着。
等到了刘氏的院子,秋玥才住了口,掀起朱色的玛瑙门帘,高声含笑道:“小姐,无痴师傅来了。”
刘氏早就让人备好了精致茶点,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刘氏一脸红润,对舒宁怡含笑道:“无痴师傅忙了一上午了,快吃茶。这些都是时兴的糕点,做糕点的老师傅也是从苏州来的,味道很是不错,无痴师傅多尝尝。”
舒宁怡端起了轻薄的茶盏,抿了一口,直接开门见山道:“贫尼此次来找夫人,就是想问夫人对今天上午之事有何看法?”
刘氏扬眉,用稠红的丝绢捂住露出笑意的嘴角,得意笑道:“无痴师傅这问题问得奇怪,我一女眷,对这哪会有什么看法。真要说有的话,那就是有些人就是得寸进尺不饶人,有如今的下场也是活该。”
舒宁怡垂目。她来找刘氏,是为了和刘氏打好招呼,免得刘氏在后面拦着她的事。对于张德全入狱的事情,她是故意设计的。只有张老太婆一家拿张德全当宝,她就有招对付他们。
“夫人没有看法,自然是好的。请夫人吩咐下人退下,贫尼有事相商。”舒宁怡抬头道。
刘氏满脸疑惑,但还是依着她的意思,让下人都退下,怪道:“师傅,这是要和我商量什么事?”
舒宁怡缓缓说道:“贫尼因着些缘由,估摸最后还是会撤了状子,不再告张德全夺人财物之事。”
张德全入了牢房,张丹娘脸色可想而知。刘氏原本还想当笑话看呢。现在听舒宁怡说不告了,不禁皱眉,印堂起了印痕,刘氏不快道:“师傅这是为何?虽然说这是师傅自个儿的事,做什么决定,我们这些外人都没法置喙什么,但这张德全年纪小小,就懂得抢人钱财、欺负弱小,确实不是个好的。难道师傅是瞧张德全年纪小,慈悲了,不想再告他,让他一辈子吃牢饭?”
舒宁怡摇头,解释道:“这其中缘由,贫尼不好和夫人多说。虽说贫尼是佛门中人,不管俗世事,但是贫尼也偶闻些和夫人相关的事,贫尼还是希望夫人回头是岸,不要再作孽、生恶业,免得事情闹大后,一发不可收拾。”
“和我有关的事?什么事啊?还作孽?”刘氏先是疑惑,后怒道:“师傅倒是说清楚,我自问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何来作孽一说。而且我往常也派人施粥铺路,我不敢自诩菩萨再世,但更别提什么犯恶业了。无痴师傅,你倒是说说,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如此误会我了。”
舒宁怡早就知道刘氏是这反应,摆出一脸“怜悯众生”的表情,淡淡道:“夫人先别动气。不过是贫尼听说夫人在外头放利钱的事儿,夫人应该知道,这放利钱之事,终归少了阴德,还望夫人早些停手。”
刘氏皱眉,一脸莫名其妙,好笑道:“什么放利钱,我根本就没做好不好。”
因为这放利钱的事,本就是白毛偷听来的。舒宁怡也不好表现自己太清楚,只是点到即止道:“此事终是不妥,贫尼还是希望夫人多积福报,来世投个好胎。贫尼该说的都说完了,贫尼还要去仁德堂看德誉,便先回了。”
刘氏还想追问,只是舒宁怡却再也不肯多说什么。刘氏只好心事重重让秋玥送舒宁怡出去,沉思了半天,才将刘妈妈找来,把这放利钱的事说了出来。
刘妈妈诧异道:“这无痴师傅怎么这么说小姐呢,小姐你平日总是做些积德行善的事,放利这等下作的事你可从没沾惹过,也不知这无痴师傅怎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还跑到小姐面前指手画脚。”
刘妈妈越说越愤愤不平:“老奴原先本想着她救了小少爷,觉得她是个得道的高人,没想到她也和市井里那些无所事事的长舌妇一样,爱搬弄是非。”
刘氏左想右想:“我倒是觉得无痴师傅不像是那种人,我听人说,她在大堂上表现地很得体大方,一点也不怯场,怎么也是个聪明人,何必与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今儿找我来,先是告诉我她对张家人还有后招,让我不要随便插手,后来紧接着就告诉我,我放利钱的事,倒是有些补偿交换的意思。”
刘妈妈疑惑:“可小姐你没放利钱啊?”
刘氏用手抚了抚茶杯的杯沿,眯起眼道:“所以这事有些奇怪。无痴师傅之前的本事我们也是瞧见了的。既然她特意来说这事,我们还是重视些,派人下去调查一番。要是什么事都没有,自然是好的。但真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们说不定还要感谢无痴师傅的提醒呢。”
刘氏和刘妈妈继续相商的时候,舒宁怡跟在带路的秋玥身后,倒是遇上了久闻其名的丹姨娘。
舒宁怡一进府衙后宅,丹姨娘就知道了。她正好想和这个臭尼姑算今天上午告状的账呢,便带着丫鬟过来堵人了。
丹姨娘也不知是做了姨娘以后变得狐媚了,还是本身就有些作妖。她穿了身轻薄鲜艳的袄裙,堪堪披了件狐皮大袄,就这么移步轻软地挡在了她们面前。
秋玥虽然看丹姨娘不顺眼,但是她毕竟还是下人,见到丹姨娘自然还是规规矩矩地问了安。
丹姨娘身边的丫鬟做作地轻笑:“秋玥姐姐,这面前的老褶子是谁啊,以前倒是没见过。”
老褶子,可不就是说舒宁怡这个老尼姑,脸老皮松,面部沟壑。
秋玥微怒。先不说舒宁怡今儿是她家小姐的上客,就说舒宁怡曾经施手救了小少爷冯良安,她就没办法见别人对舒宁怡如此不客气。
恰好,这院子里就有很多花仆精心照顾的菊花丛。秋玥见了,机智地反唇相讥道:“亏你还是个二等丫鬟,这眼睛怎么就是个斜的呢。这院子的菊花老了,自然就褶皱了。”
丹姨娘身边的丫鬟刚开始不明白,缓了几下才反应过来,只是脑子依旧不怎么好使,不知道怎么把软钉子丢回去,只能结结巴巴地“你、你、你”个不停。
丹姨娘眼里也起了薄怒,秋玥不仅骂了她身边的丫鬟,也暗讽她竟然眼瞎提了个斜眼不识物的二等丫鬟。但今儿没空教训这死丫鬟,丹姨娘咽下这口怒气,只能猫扑道:“她很少来这个院子,也没见过菊花,自然不识得。秋玥你以后可以多教教她。”
秋玥也不好再继续和丹姨娘斗嘴,万一被丹姨娘添油加醋说给了冯老爷听,到时候她倒霉也就算了,再是要连累小姐和安小少爷,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秋玥只好接话道:“丹姨娘说的是极,只是奴婢当不得此大任。奴婢本就是个下人,对院子的花花草草也就知晓个一知半解的,教错了她可就没意思了。”
丹姨娘也没再抓着不放,做起了正事。她眼里似是带了针,目光冰冷尖刺地扫了舒宁怡一眼,假笑道:“这就是无痴师傅吧。”
“贫尼就是无痴,见过丹姨娘。”舒宁怡一边合掌念佛,一边想着丹姨娘堵她的目的。莫不是只是瞧瞧她这个和她家作对的老尼姑,还是想利诱她,劝她撤下对张德全的状子?
丹姨娘笑着道:“早先就听说无痴师傅医术精深,施妙手救了安小少爷。”
舒宁怡抬起她那“普度众生”表情的老脸,谦虚道:“贫尼不过只是略懂,谈不上精深二字,丹姨娘真是夸煞吾也。”
丹姨娘拿着帕子捂着嘴,眼神却是冷冷。她捧着自己苍白的脸,幽幽道:“无痴师傅不愧是佛家子弟,就是谦虚。我也不和无痴师傅客气了,我就是今儿身子有些不适,这会正好碰上无痴师傅,无痴师傅不如看看我是不是生病了。”
秋玥瞧丹姨娘单薄的衣服,心里哂笑。这大冷天穿这么薄就出来,脸色能红润那就有鬼了。
而舒宁怡正愁张家没人撞上来和她谈判呢,自然接话道:“贫尼虽不精通医术,但草药接触得多了,看了几本医书,总有些见识。丹姨娘如不见外的话,就请带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让贫尼好生看看姨娘的症状。”
丹姨娘本以为还要多费些力气才能把这个老尼姑拐走,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
秋玥倒是急了,在她眼里,舒宁怡就是她们家小姐这边的人,她们与丹姨娘势不两立,舒宁怡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和丹姨娘走进呢。
秋玥扯着舒宁怡的衣服,小声急道:“无痴师傅,你怎么同意了呢。你也不瞧瞧她那歹毒的心思。”
舒宁怡只是淡然道:“不过是看病而已,她与你家小少爷都是芸芸众生,有什么区别?贫尼既然能为小少爷整治,也就能给丹姨娘诊脉。”
秋玥还想阻拦,丹姨娘身边的丫鬟立即拉住了她,胡乱找了个理由道:“秋玥姐姐,真是对不起,我没秋玥姐姐有见识,姐姐不如再教教我,这院子里的其他花,我都不知道是什么花呢。”
丹姨娘笑着看丫鬟拉走秋玥,挥着艳色水袖,道:“无痴师傅,我们这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