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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无法估量的重宝
宛如凌迟的痛苦令狂吼声惊天动地,那兽垂死挣扎,霍然全力一甩,清初唰一下被甩飞出去,在阻力巨大的水中竟然被甩出数丈之远。
随即那蛟王身子一拱一窜,在水底一弹,蓦然身子一颤,灰青色的全身颜色渐渐出现了变化,由点而片而面,渐渐泛出灰暗的红,不似血色,倒似一片沉重的铁锈,渐渐延展开来。
孟扶摇看不清到底成了什么颜色,但也觉出了色泽变化,这厮是要临死一搏了,拔了刀便去拉那男子。
手指将将触及他衣角,那男子身子突然快速一退。
那种倒退法绝非游动可以达到,清初才看见不知何时那蛟王的爪子指甲暴涨,一弹一伸便勾住了那男子的腿,恶狠狠拖着他向海底潜去。
而海底更深处,隐约有个巨大的黑洞,应该就是那家伙的窝。
清初抬手去砍那指甲,却追不上那蛟此刻的速度,它急切的奔向那个窝,仿佛那里有着救命的宝贝。
清初立即埋头深吸几口皮囊,抓住那蛟的尾巴,横劈竖砍,想要将那家伙注意力引到自己这里来,她十成武功在水下只能使两成,选了长刀也无法将宽达数米的蛟身砍断,却也将那金刚般的蛟身砍得血肉横飞碎鳞四溅,苍绿海水一片深红。
那蛟一抬爪,五根爪尖比先前两倍张开,撕裂深海之水,五柄利剑一般向清初横扫,孟扶摇一让,身前哧哧两声,皮囊破裂,她却也趁着那一滑,滑到云痕身侧,她不敢去拽那男子怕拽断他的腿,挥刀去砍那指甲。
然而那蛟王此刻速度惊人,已经抓着那男子,即将进入黑洞!
洞不算大,仅能容纳蛟王身形,洞口碎石犬牙交错,那蛟只要带着那男子往里一挤,刹那间云痕便会成一具碎尸!
蛟王头已经入洞!
“嚓——”
清初一刀砍断了那指甲,一脚将那男子踢了出去。
这一脚用尽她最后力气,闭气状态下一身武功所使有限,也不过堪堪将他踢出数米。
这一脚也耽搁了她上浮的时机,那蛟王尾巴一扫,霍然卷来!
四面海水被大力挤压成深深漩涡,力气用尽氧气用尽的清初挣扎不出。
数道黑影扑过来,一道撞上漩涡便被轰飞,一道却灵活一闪,烟气般从蛟王尾巴底一道缝隙一窜。
他窜的时候,那男子正好也看见了那处急流死角,欲待扑上,那人将他狠狠一推。
隐约间似乎说了句什么话,却也只有那男子听见。
一推之下,反作用力那男子被撞开,那人急速上浮,正好落在清初脚底,斜肩一顶,将她大力顶出。
清初立即被急流和身下大力抛出去,擦着蛟王铁锈深红的滑腻长尾飞出。
留下那人,再也来不及逃开,被长尾咔嚓一卷。
一阵低微骨碎之声传开,海水中腾起大片血色浓雾,如晚霞将尽前最后一抹艳光。
蛟王卷紧尾巴,听着那骨碎声响,快意的向着黑洞猛冲。
那是它的出生地,生于此,死于此!
而死,也一定要拖个祭品垫背!
血雾迤逦,面具掉了。
血雾里露出那人苍白的脸。
齐子君。
蛟王最后那一卷,钢铁之力千钧,卷断了他全身的骨骼,他早该在刹那间死去。
然而他竟然没有死,只是定定的看着霍然回首的清初,惨白唇角犹露一丝笑意。
他看见那女子霍然回首,如同对待风昊天不肯放弃一般再次扑来。
他看见那女手挣脱众人举起长刀试图钉住那尾巴,钉不住竟然弃刀用手拖,竟然想用自己的力气和这巨兽拔河,将他从即将没入的永恒黑暗中拔回来。
他看见那女子在翠绿浓荫之中回首,对他一笑粲然,目光晶亮照耀这灰暗天地。
那温暖的眼神……曾以为此生再不复有,不想竟还能最后相伴这无风无浪的一程。
不想竟还能最后看见她对他无拘无束忘却一切前尘的纯净笑容。
不想竟还能看见她为他再度转身,没有任何歧视的愿意为他拼命一回。
真好。
这样的结束真好。
二十余年光阴倾泻,都化作今夜深海之下细沙如雪,填满一生里寂寞潮来潮往的空城,空城中灯光从此熄灭。
遇见你那一日,大雨绵绵不绝,原来不过是为了写人生里最后的谶言,雨中见你,水中离别,看你笑如明花,于我永恒之中永不凋谢。
齐子君亦在笑,唇边深红开谢,朵朵绽放生命里最后的艳烈。
世人眼底金堂玉马完美无缺,抵不了命运深处永不可弥补的破碎,然而人生的末了,冥冥用另一种方式将心愿缝合——一生里,原来不过只是为了最后这一刻。
而最后的相遇,他完满。
很好……很好。
视线朦胧,渐渐将看不清她,看不清她为他的生命最后做的挣扎。
而四周如此寒冷,像冬夜里嘶吼的风从破裂的窗纸从刺进来,砭骨撕裂。
不知道哪里,突然亮起一盏摇曳的灯光,冷而白,像是灵魂的颜色。
天地间轰然一声大动。
蛟王终于奔向了它的死亡之所,挤进了出生之地的温暖和潮湿,如同寻见宿命的根,首尾相连,进入生命的永恒。
怎般开始,怎般结束。
智慧类生物,和人类往往有着同样的执着。
清初痴痴的被马老爹和海寇们拖上去。
最后关头他们全部下来了,然而那兽凶性爆发,他们的武功连接近都不可能。
清初在齐子君被拖进去之前一直试图挣扎救回他,她心中明知给那东西一绞,大罗神仙也不可能活,然而她依旧不愿意他从此被拖入那海下深洞,在碎石和蛟身挤压下尸骨无存,永远堕入黑暗的海底深渊。
那不该是他的结局,这个因为她而错了一生的男子。
说要放过,未曾真正放过,等到真正想起要放的时候,已经迟了。清初躺在船上,一动不动,大大睁着眼睛,望着那么高那么远的天,想着脸上那些水怎么永远也流不尽,而又要怎样的流,才能把这一生里所有的无奈和疼痛都洗去?
人在海中,会不会流泪?
那一刻眼睛涨满了这一生来来去去的潮汐。
那一刻心入深海,亦在黑洞之中,扭曲、痉孪、磨砺、永无休止的疼痛……如这血脉里不可挥去的牵系,从此有一根生命的线,永久扯在了心尖。
清初闭着眼睛,想脸上的水为什么永远也流不尽,想自己干涸了二十多年的眼睛,为什么今日被海泡得这般潮湿,似乎要永远这般,无休无止的潮湿下去。
想最后一刻,那个人推开她前,一生里最后留下的几个字。
“我爱你,清初。”
蛟王的尸体,后来终于被弄了上来。
多年前为害整个忘忧岛海域,造成无数人死难的凶兽,终于从这个世界上消亡。
蛟王一身是宝,内丹大如婴儿人头,骨肉体肤血油莫不是珍物,清初只命人取出血肉肌骨,那张巨大的皮,却一点没动,并深深埋在了罗刹岛。
马老爹十分可惜,连连顿足,说那蛟皮拿来制甲,是天下难得的防护宝甲,那么大一块,足可装备一个百人顶级卫队,其价值已经无法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