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从不后悔

如果有人问我，踏上这条路，你后悔吗？我会毅然决然的回答，我会遗憾，但我绝不会后悔。

我叫张莹莹，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个军人，可是最起码为了这片生养我三十年的土地，我奋斗了，并且也把自己的一切交付了这里，当枪膛中的子弹呼啸而过的一瞬间，我笑了，然后这个笑就成了永恒。

我出生的时候，赶上东北大旱，三年不雨，哥说他过够了苦日子，就在山东阳谷的一座山头上占山为王，这就有了龙湖寨。

所以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哥哥不是外人所公认的好人，我也不是，我们龙湖寨的所有人都被人看做豺狼虎豹，可是我没有感觉到，我是哥哥的亲妹妹，是龙湖寨的二当家，执掌了龙湖寨的半壁江山，在寨子里所有人都对我恭恭敬敬，我过惯了被人宠上云端的日子，那时候我感觉龙湖寨的人都是那样善良。

那时候哥哥对我说过，他说莹莹，你要相信，善良和邪恶永远是相对而言的。从前我一直听不懂哥在说什么，只是哥没事就和我唠叨，我也就自然而然记住了这句话。

我没想到我的快活生活的结束是在遇见了他之后，刚见他的时候，身着一袭戎装，腰间别着一把手枪，暖暖的阳光投在他的脸上，透出一种英气，虽然龙湖寨里头的大家也有差不多的衣服，可是他穿出来，感觉就是跟龙湖寨的兄弟们不一样。而且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龙湖寨第一次思考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大家到底是不是好人，当他冲进来的时候，大家的反应才让我明白了土匪的意义。

苏砚，这是他的名字，回忆东北大旱时逃亡的人们一起涌了上来，我的身子停了一下，然后瞬间就把苏砚这个名字和多年前的一道身影组合在了一起。

那道身影显然比现在看到的要消瘦一些，但是那天的阳光一样很好，我在他那深邃的看不到边的眸子里看到了星空，然后他冲向被那几个小土匪围住的我，就在我的衣服就要被撕开的一瞬间把我拉出来。

我的目光正好对上了他的嘴唇，然后我缓缓抬头，他的目光中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柔和，然后对我说，没事了，以后别再这么不小心。

对不起，我在心里默默地说，然后望着他的背影，他的影子被阳光越拉越长。可是一寸一寸，却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

只是我没想到就是他，彻底改变了我的轨迹，像是一辆火车，本来按照既定的路线走着，忽然轨道被改变，走向一片深邃的看不到边际的黑暗。而苏砚就是改变轨道的工程师。

我一心不想让这个我年少时的守护神就这么走了，执拗的我坚持要苏砚和我成亲，我只记得苏砚当时的目光紧紧锁向另一个女人，那眼珠就像一条溺水的鱼，绝望而无助。我当时没办法读懂这种目光，只是现在我终于懂了，那是一种悲哀到极点却又无能为力的彷徨。

我哥说她叫苏丽，是苏砚的老相好。

我恨她。

所以当我看到苏丽和我哥成亲的时候，我笑了，我终于断了苏砚的后路，苏砚就像个丢掉了糖块的孩子，他朝苏丽张了张口，可是很久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好像在问为什么，可是很快他就转过了头，他对我说，成亲吧。

我根本没有听出苏砚话语中的无奈和无助......

我是个失败者。

在新婚之夜苏砚提出要离开龙湖寨，我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不答应，刚到手的鸭子怎么能让他飞了，可是正对上苏砚的目光，我又说不出什么了，他永远那样有魄力，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我也知道。

送苏砚回去之后我回到房间，哥已经在房里了，他说苏砚一定会带人攻打龙湖寨，可是我不信，在我心里苏砚从不是个会撒谎的人，我说苏砚说是去送慰问品，就一定是送慰问品，他还会回来的。

只是不知怎么，看着哥似笑非笑的嘴唇，我也动摇了一些，只是在哥面前我不好反驳自己刚刚确定的立场，在睡觉之前，我祈祷明天还是干干净净的蓝天。

我没想到苏砚真的会带着一群民兵来打龙湖寨了，当时我想，或许哥真的像大家说的那样，真的是个坏人吧，那么自己呢？自己这个坏人的妹妹，在大家的眼里应该也是个坏人吧。

我不想做坏人......我也想正大光明的走在集市上，买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者做点手工活计挣点钱也好，我......真的不想这样了。

早点结束吧，就这样早点结束吧，我把苏砚引进了龙湖寨，苏砚成功突围进哥的卧室，龙湖寨，败了，哥无所谓的看着苏砚，嚎叫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而转过头望向我的时候目光中却还是满满的宠溺。

我说，哥，对不起。

哥说，我没事，妹妹啊，以后记住，别轻易相信男人。我知道那时候哥以为这就是他生命的终点了，恐怕我的好哥哥怎么也不会想到以后的日子里他和苏砚会成为彼此最好的依靠。

那么，哥你说的不要轻易相信男人的话还作数吗？

我对这个入侵者没有一点抵抗力，我一点不觉得他凶神恶煞，他把我们绑起来，却没有杀掉我们，后来警察来了，却把我们三个一起抓走了，苏砚和我哥几乎是同时选择让我跑，看着军车远去的影子，我的视线模糊了。

不清楚心底埋葬的那种感情算是什么？开心抑或悲伤又或者两者都不是。

总之我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逃避。

所以我回去了，当我走进监狱的瞬间我看到两个人像是看到鬼一样的表情，我听着他们互相谩骂着，却没有了原来的刀枪味道，反倒是像多年不见的兄弟，开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于是我也笑了，然后我们三个就莫名其妙的玩成了一团，患难见真知，这句话一直到最后我都是相信的。

后来苏砚就被带了出去，阳谷城的大家用自己的生命轨迹换苏砚的生，当苏砚把刀架在我们两个身前的时候，我还是没办法对他升腾起恨意，然后紧接着，苏砚用刀斩断了我们两个的绳子。

我没有高兴，也没有失落，就像是理所当然，苏砚本就不应该杀掉我们一样，那时候我真的忘了，我还是个土匪，土匪窝里长大的，纯土匪。

好吧，伟大的工程师苏砚就在这里把我们的轨道彻底改向了抗日，过惯了安逸日子的兄弟们在我们的一再号召下穿上了军装，开始面对小鬼子。

以前听人说小鬼子个个猥琐的不得了，走起路来向蛤蟆爬，可是见到真正的鬼子的时候我看见鬼子个个人高马大，哪里猥琐，我一度质疑这些话，直到从战壕上下来我才知道，鬼子猥琐的不是身体，是心。

但是事实证明小鬼子也不是都个个猥琐，就像我们在飞燕寨遇到的海军陆战队，他们骁勇善战，可是依然愿意为了队友牺牲自己，还有我遇到的那个神枪手老人，后来我知道他在一个夜里被自己调教了十年的徒弟杀死。可是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头竟然无端升腾起一阵波澜，那个徒弟叫作上川，他是差点害得我们全军覆没的人，却也是在关键时候把我救下来的人。

那么，他算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想到这里，我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了。

得知日军派七三一部队的人来到山东对抗我们的时候，我们像平时一样，没有感到害怕，同时我和苏砚都感觉很骄傲，自己能够引起人日本这样一个庞大组织的注意，这很值得骄傲了。

前提是，我们能够胜利。

我们恰恰忘了这一点，我生病的那段时间，我看见了苏砚柔情的一面，从打猎，到做饭，到煲药，他算着时间为我忙碌着，那时候我似乎明白了，爱不是甜言蜜语，而是一直陪伴。

尽管日本增援部队的那一战曾让他消沉，我从她的目光中似乎又看到了湖北的那场战斗，我知道他肯定又想起了在那次战斗中死去的兄弟。

大雨浇灭了燃起的火把，也浇灭了信任我们的那些兄弟们的生命，更浇灭了我们要把敌人扼杀在萌芽之中的希望。

我们以为那是终点，可是我们不知道的是，失败的路，才刚刚开始，就像是工程师睡了一觉，醒来之后拿倒了图纸还不自知，依然忙碌着修轨道，于是我们的命运就注定通向失败和死亡。

在临死前我还遇见了谷月一，她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让谷月一一个人藏在原地，是我知道我根本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活着回去了，我想起了那些鬼子猥琐的模样，我想到如果被他们活捉我就会被他们凌辱，生不如死。

罢了，哥不是说了吗？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没什么可怕的，况且我还给队伍里带去了这么个人才，相信，他会帮赵队长顺利地打败小鬼子吧，他们到底有没有胜利呢？

直到死去，我也不知道。

总之我知道，从这一秒开始一切关于我的事情都结束了，亲爱的朋友们，你们也许会为我烦恼，为我哭泣，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毕竟很快，一切都要结束了，关于我的，或者关于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