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连城的过去
十年前。
延续了三个月的战火，延安终是下了一场稀疏的雨。滴滴答答的低落进满是焦黑龟裂的土地上。一具具已然腐烂的尸体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他们永恒的定固住死前期盼苍天的那个姿势，如此无力。
“哇！哇！”本是死寂一片的延安突然传来一阵婴儿虚弱的啼哭，那被尸体掩盖在身下的小小婴儿不断挥舞着他瘦弱的四肢，不断的扭动身体想要从那焦臭的尸体下面挣脱出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呃……”
“唔……”
“食……食物……”
伴随着婴儿的不断啼哭，聚集在尸堆儿里不断翻找啃咬的村民瞬间红了眼，或爬动或踉跄的伸出如骨柴般的手臂，费力的想要扯出尸体下的婴儿。
“我的，我的……”
“是我的，是我的。”
“放手，放手。”
“食物啊，是食物啊……”
“哇！哇”
“我的，是我的！”厮抢不休的人们终是恼怒了，抓着婴儿的胳膊狠狠的一口咬下，顿时鲜血四溅。
“呜哇！哇哇！”婴儿痛苦的大哭着，这鲜活的血肉比那腐臭的尸体不知好上多少倍。饥饿的村民早已抛却了良知，他们沸腾着，纷纷抓着婴儿瘦小的身躯一个个低头狠狠咬下。
抢夺，分食，连一丝残渣都没有剩下。蜷缩在不远处废墟下的阴影里的瘦弱小孩，紧紧搂住怀里那小小的人影。一双黑百分明的眸子里不见半点恐惧，反而全是警惕。
是的，警惕。
在这饥荒遍野的时刻，吃人什么的早已不是值得恐惧的事情了。要想活下去，就要防止被别人所杀害。
显然，那一个小小的孩子深知这一点的重要性。他很警惕的躲在废墟的阴影里，尽力降低自己的呼吸。
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
快走吧，吃过就快走吧……
孩子死死的盯着那一群面上沾满血迹的村民，刚食过鲜肉的兴奋感还没有退却，他们缓缓直起身子向四周张望起来。
求你了，快走啊，快走啊……
孩子的身子有些颤抖，那些村民的眼神，比以往要恐怖的许多。
村民们环顾四周，见这附近也没什么好吃的了变一个个慢悠悠的要离去，孩子松了口气，然就在这时，孩子藏身的地方一暗，一道透着点点癫狂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哎呀呀呀，当真是凄惨啊。”
孩子一愣，随即寒毛倒竖全身僵硬。
他恐惧的不是忽然在他耳边说话的人，而是那听到声音后扭过头的饥饿村民，一个个的双目赤红，深深凹陷下去的双颊和凸出来的狰狞的眼睛如同地狱的恶鬼。
“呜~”被孩子紧抱在怀中的小小人影发出一声细小的声音，却满满的，全是恐惧。
“不哭不哭，妹妹乖，哥哥在。”孩子抱着怀里小小的妹妹，轻声的哄着。
“哦？真是可爱的孩子。可惜了，明明是兄妹，也只有那么一个是可以凑合用的。”站在孩子身边的男子突然开了口，他斜眼瞅着孩子怀里的小女孩不屑的说，“被保护的小姑娘，矫情的眸子和任性的心。”说着又看了看孩子，“你还真是可怜啊。”
孩子一听妹妹被嫌弃了，哪里有好脸色，他迅速的抱起妹妹对那人说，“你是谁？不准你说我妹妹！”看了看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饥饿村民，孩子恶狠狠的说，“祝你被他们统统吃掉！”
说完，孩子抱着妹妹虚弱的往后跑，可那速度，当真是还比不过正常的走路速度。男人咧嘴一笑说，“吃掉我？这恐怕他们做不到，吃我，是要消化不良的啊。”
孩子没有回头，他只觉的这是一个奇怪的人。穿的那样好，却来这穷僻荒凉之地，说不定是哪个军营里变态的将军。
身后的村民越来越近，男人嘴角噙着邪魅的笑定定的看着孩子渐行渐远的背影。瘦瘦如枯柴般的手臂遥遥的伸了过来，男人没有回头，一个抬手抓住村民的额头。
“想活下去吗？不如我来教教你，如何？”男人笑的癫狂，那双一直眯着的眸子染上点点疯狂，手一个用力，只听“噗”的一声。那被扣住额头的村民已然头颅爆裂而亡。
孩子一愣，缓缓转过身，在看到那漫天飞舞的红色血液和不断掉落的残渣狠狠愣住了，怀里的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这一啼哭惊回了孩子的魂，孩子看着满天血污很是气愤的说，“你在干什么？！怎可亵渎人性命？”
男人嘴角带着恶劣的笑回过头，那村民已被吓的节节后退，男人手指一弹，“噗”的一声，又一个村民的头颅爆裂开来。
“亵渎？”男人眯了眯眼，嘴角笑容勾大，仿佛孩子说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你说亵渎？这些人刚刚可是要吃了你我呢。”
孩子皱了皱眉说，“这不是他们本意，这都是应为战火不停，天不降雨，延安没有粮食，人们太过饥荒才会如此。”
“哦~原来如此。”男人一脸的恍然大悟，随即又说，“既然如此，你躲什么呢？跑什么呢？他们如此饿了，你就给他们吃了吧。”
孩子脸一白，忙说，“怎可，我……我还不想死……”
“我也不想啊。”男人说的理所当然，孩子一愣，“所以，他们得死啊。”
“你大可逃跑，你穿的这样好，定不是受饥饿困扰之人，为什么要杀他们？！”
“我说了，我不想死，而他们要我死。我能跑到什么死后呢？他们这么多人，我又为什么要跑呢？孩子，你真是有趣。”
男人看了看孩子手里抱着的小孩又说，“你要知道，是我救了你。”他笑的恶劣，这个孩子，是个木纳的君子，若是君子不做君子做恶人，那该是多么有趣的事啊。
孩子一愣，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连城多些恩人救命之恩，连城无以为报，若是恩人有什么需要的只要说一声，连城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男人笑的开心，这正是他想要的。
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他走过去挑起连城的下颚，眸子眯了眯说，“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么？”
“是。”
“那么，你就待在我身边吧。我会教你一些东西，然后，你就将他发扬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连城听言，眼睛“唰”的一亮，“恩人是要教我做英雄吗？”
“英雄？”男人眯了眯眼哈哈大笑起来，“英雄？错了连城，是恶人，是人人得儿诛之的大恶人啊。”
连城瞬间惊呆了，“怎……怎么会……”
“哈哈，那你觉得该是什么样的？报效朝廷，为国为民吗？”男人眯了眯眼，“错了，错了，那种无聊的悻悻之态怎能入的了我的眼。”
“还是……”男人斜眼瞅了瞅跪在地上的连城，“你不想做吗？对于你救命恩人的要求。”
“不……不是……”连城瞬间慌了，“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是不应该的……”
“不应该？谁规定的。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就可以了，知道么。”男人看了看连城怀里的小女孩，一把抱了过来，“若是你做的好，我可以让你妹妹也能好过一些。若是不好……”
男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我就不能保证你下次再见到妹妹的时候她会是个什么样子了。我是你的恩人嘛，不遵从恩人是要受到惩罚的。”
连城僵直了身子，许久才反应过来，垂下头，弱弱的说了句，“是。”
男人甚是满意，他垂眸看着连城说，“还有，我叫逍遥无极。”
逍遥无极，短短四个字，却是定固了连城一生的魔咒。
逍遥无极教连城武艺，用毒，让连城去做那些他所不耻的事。开始，他会反抗，会犹豫，然这种种都换来头他心爱的妹妹受到非人的折磨。
那个还不满十岁的孩子，十指被钉上固定，鲜血流了一地，钻心的疼，钻心的疼。
后来，他终于懂了。逍遥无极为什么就他，那个男人不是善人，他看中了他的善，他的正，所以，他将他视为他最新的玩具。
去做那些他所憎恶的，所不耻的事。
开心吧，开心吧，再开心一点吧。
连城忍着心中的厌恶，将自己变成。他知道，只要他开心一点了，他的妹妹，就能好过一点。
终是，他成立五毒宫，成了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邪宫宫主。他的妹妹连盈也应此得到了莫大的奖赏，他很开心。
在这么多年来良心的谴责下，他妹妹的笑容成了他最大的救赎，忽然间，他觉得甘之如饴。
然连城却忘记了，他的这种想法成了他的致命点。
逍遥无极要的，不是他的甘之如饴，是他的苦苦挣扎。
所以……他被抛弃了。
作为弃子，一个没有用了的玩具。
连城苦涩一笑，讨好了那个男人十八年，却还是犯了这么大的疏漏。他的妹妹啊，他年仅十七岁的可爱的妹妹啊。他实在不敢想象，犹豫他的错误，逍遥无极将会对他的妹妹施以怎样的惩罚。
心，一抽一抽的，剧烈的疼痛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