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绝处逢生（五）

林正疆被关禁闭，私藏刀片的赵世强被监狱狱政科带走，监区大院里犹如临战状态的紧张气氛，让卜荒刚刚安定下来的情绪再次变得躁动起来。生活中刚刚露出的一点点亮光和内心深处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希望之火被短短几个小时内发生的突然变故浇上了满满一盆冷水。

“这就是命啊！”卜荒一边趴在床上写检查，一边感叹道。在这次事故中，虽然监狱的警官并没有为难自己，也没有对他做出任何处罚，只是要求他写一份深刻的检查，作出彻底的反省。但他心里清楚，监狱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因为他还是个新犯，对监规狱纪不是很熟悉，所以才原谅了自己。但实事求是的追究起来，他才是这次事故的最主要责任人。赵世强是咎由自取，而林正疆则是因为受了自己的牵连，“顺其自然”的成为了自己的替罪羊。而从监区的其他民警口里得知，唐占海警官也因此受到了监区领导的严厉批评，监狱甚至给了他一个记过处分。越是想到这些，卜荒的心里越不是滋味。他知道，因为这件事情的发生，他卜荒在监狱民警心中的印象大打折扣，今后的改造道路也许会因此出现他意想不到的变故！

手里拿着写了满满四页纸的检查，卜荒翻来复去的看了好几遍。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要思考再三。他真的害怕了，不愿再因为任何事情影响他在监狱民警心目中的印象。

把写好的检查装到口袋里，穿上放在床上的黄马甲，卜荒要到民警值班室找唐警官。按照唐警官的命令，他必须在上午十一点钟之前将写好的检查交到他的手里。现在是十点五十分，该去了。在临出门的那一刻，卜荒回头看了看监舍，特别是看了看林正疆的床铺，心想：能不能找个机会去禁闭室看看这个家伙？毕竟他是因为自己才被关禁闭的呀！还有，他一定要通过警官或是林正疆，弄清楚那个赵世强私藏刀片的原因，弄清这个害人害己的东西到底为了什么！

卜荒一边往警官办公室走，一边低着头默默的想着心事。在监狱这种特殊环境下，同样作为服刑人员，身穿黄马甲的管事犯要优越许多。只要穿上这个黄马甲，就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在监区大院里走来走去，监狱民警看到了一般也不会问。而那些普通的服刑人员就不行了，别说在院子里走，就是上厕所也要喊报告，征得民警的同意才能去，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失去自由才是真真正正的牢狱生活。

“这件衣服我还能穿多久？”卜荒再一次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然后习惯性的苦笑了一下，轻轻的摇摇头。

站在民警值班室门口，卜荒立正站好，大声喊了“报告”，在得到民警的许可后，卜荒推门走了进去。环视一圈，却没有看到唐警官的身影，而那位管库房的女警官标志性的面容在第一时间映入卜荒的眼帘：依然那么严肃，依然冷若冰霜，依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当卜荒说出来办公室的理由的时候，那位美女警官头也没抬的说：“唐警官在禁闭室，有事去那找他。你也是狗肉包子不能上席的家伙，监区给你安排了这么好的改造岗位，你不但不感恩，反而给监区惹出这么大的乱子。唐警官被监狱记过，肖监区长被监狱领导批的狗血淋头，我们全监区的民警被取消了这个月的所有奖金，这都是拜你所赐啊。你快走，我不愿意看到你！”

听完美女警官的话，卜荒满头是汗，逃也似的离开警官办公室。站在门外，卜荒的心里像钻进了一群的苍蝇，难受的要命。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刀片竟然在整个海福监狱造成这么大的震动，连累了这么多的警官。特别是对于卜荒来讲胜似伯乐的肖监区长，因为这件事情挨了监狱领导的严厉批评。这让他卜荒今后如何面对肖监区长？如何面对可能已经视他为敌人的监区警官们？今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嗨，凭天由命吧，事已至此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此时，卜荒恨死了那个可恶的赵世强。我卜荒与你有何冤仇，你竟然如此害我？我一定要问个究竟！

卜荒边走边想，不一会就来到了禁闭室门口。

监区禁闭室是由武警战士把守的。在卜荒距离禁闭室还有四、五米远的时候，正在门口站岗的武警战士大喝一声，卜荒赶紧停下脚步。

“报告班长，我要到禁闭室找一下唐警官”卜荒立正站好，向武警战士报告。

武警没有理他，转身进了禁闭室。等他再出来的时候，不耐烦的冲着卜荒挥了挥手，示意他进去。

禁闭室内，唐警官坐在一把椅子上，隔着铁栅栏与林正疆聊天。栅栏那边的林正疆好像已经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不快，像没事人一样，神情轻松的与唐警官聊着什么，并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好像他不是在关禁闭，而是在环境优雅的茶室酒楼与朋友谈天说地。

卜荒一愣，心想：还有这样关禁闭的？什么情况？

“报告唐警官，我的检查写好了，请您审查！”卜荒没敢多想，从口袋里掏出一打叠的方方正正的纸，双手递给唐警官。

“嗯，交给我吧，等会儿我替你转交给肖监区长”唐警官看也没看，随手把卜荒写的检查装到口袋里。

卜荒站在唐警官面前，用手挠挠头，然后，不好意思的说：“唐警官，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一时疏忽，给监区惹了这么大麻烦，让您也挨了处分。真的不好意思......”

“没事。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好。卜荒，你是个新犯，所以我就不过多的说你了。你知道在监狱里莫名其妙的丢了个刀片有多么严重？如果这个刀片找不出来，让赵世强拿着这个刀片自杀或是杀了别人的后果是什么？那就是重大监管事故。你和林正疆是直接责任人，加刑是必须的，只是个加多加少的问题。而作为你们两个的主管警官，我跟肖监区长就要脱衣服走人，从一个监狱民警变成一个普通老百姓。我倒是没啥，一个普通民警。可肖监区长刚刚40岁，是我们海福监狱最年轻的监区长，如果真的脱衣服走人，可是毁了他一辈子的前途啊！”唐警官语重心长的对卜荒说。

卜荒忍不住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个不停，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怎么，才一天不见就想林正疆了？这才几天啊，你们的关系就这么好了？要注意啊，不要拉帮结派，这是监狱最反对的东西！”唐警官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你们在这里聊一会儿吧，我到办公室看看卜荒的大作去！”说完，自顾转过身走出禁闭室。

见唐警官走出了禁闭室，林正疆一屁股坐到禁闭室那张单人钢丝床上：“卜荒，别哭了。装什么装，唐警官已经走了，赶紧坐在椅子上，陪我聊会儿天！”。

“林正疆，你这是在关禁闭吗？有说有笑的，看来挺舒服吗。监狱的禁闭室就是这个样子啊？”卜荒坐到椅子上，悄声对林正疆说。

“大爷，你能不能小点声啊？门口站着武警呢！”林正疆把手指放在嘴巴上嘘了一声，然后急忙对卜荒说。

“怎么样，没有太受罪吧？对不起正疆，都是我不好，让你跟着我受牵连！”卜荒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靠，别这么客气好不好？你们这些球文人就是这么酸，还对不起，有什么对不起的？再说了，这件事情主要怪我。你是个新犯，不懂监狱的规矩，可我贪玩，疏忽了，被赵世强那个老牲口耍了。不怪你，不怪你，别往心里去！”林正疆一边喷着唾沫星子跟卜荒说话，一边嘿嘿的傻笑。

“噢，对了，我还正想问你呢，那个赵世强是个什么鸟？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藏那一点点刀片干什么呀？是要自杀还是要杀别人呢？”一听林正疆说到了赵世强，卜荒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要拣重点听呢还是我详详细细的跟你说说？哎，对了，秀才。你文化高，见多识广，趁着今天没事，我把赵世强的故事好好的给你说说，弄不好你可以写出一篇小说来，保证热卖。如果在网上发表，说不定一下子弄个网红呢！”林正疆眉飞色舞，习惯性的满嘴喷着唾沫星子。

“我没那个雅兴也没那个才能写什么小说，只是想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你详细说给我看！”卜荒单手托腮，看着林正疆。

“好，马上开始！你先等会儿啊”林正疆站起身子，拍拍屁股后面的土，走到钢丝床旁掀起床上的被子，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支香烟和一个打火机，然后旁若无人的抽了一口。

“哇塞，林正疆，你哪来的香烟啊？还有打火机，这是监规不允许的呀！”卜荒被林正疆的举动吓了个半死，噌的一声从坐着的椅子上跳将起来。

“卜大爷，我的卜大爷，你小点声，小点声，我求你了，求你了！”见卜荒扯着个嗓门的喊叫，林正疆又被卜荒吓了个半死，赶紧把点着的香烟藏在屁股后面，低头哈腰的给卜荒鞠躬求饶。

卜荒吐了吐舌头，然后跑到门边，借着门上专门开设的一个给禁闭人员送饭的小窗户向外看，见没什么异常举动，便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没事，你抽吧。你这个家伙，神通广大呀，咱们监区是无烟监区，服刑人员是不能抽烟的，你是哪来的香烟啊？”。

“唐警官给的。”林正疆猛猛的吸了一口烟，然后，一边闭着眼睛享受尼古丁带来的惬意，一边漫不经心的回应道。

“啊？监区戒烟，唐警官会给你烟抽，骗鬼去吧！”卜荒头摇的就像货郎手中的拨浪鼓。

“我告诉你，咱们这穿黄马甲的管事犯就是监狱民警的左膀右臂，天天鞍前马后的跟着他们跑。伺候他们吃，伺候他们喝，无聊的时候给他们讲故事。虽然他们是干部，咱们是犯人，但无论身份上有多大差别，可都是人啊，时间一长，能没有感情吗？告诉你，只要你能讨得民警高兴，在监狱就不会缺吃缺玩缺烟抽还能减刑！”林正疆一本正经的说着。

卜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突然觉得，在林正疆面前，他就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

“先不要说这些。先跟我说说那个赵世强的事情！”卜荒把椅子向前挪了挪，着急的对林正疆说。

“嗯，我给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