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我爷爷的抗日> 章节目录>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是个什么样的军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是个什么样的军人
我叫苏砚,我是个军人,可是我不知道应该在军人前面加上什么修饰词,英勇的?聪明的?无敌的?或许都不是,我给自己定义:失败的军人。
作为一个军人,我首先没有尽到一个军人应尽的天职——服从命令。湖北一战,国民党政府让我率领七三一部队死扛二十四小时,我没有服从命令,我带着兄弟们在湖北整整顶了三天,然后大家都死了,我知道他们一定是被我害死的,我甚至猜测崔毅是看到我正在带着大家守住湖北才放心的逃跑。
很多个晚上,我总梦到大家来找我,可是它们没有向我哭诉他们在那个世界过的有多么惨,他们在安慰我,要我振作起来。当我受到挫折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他们:
铁公鸡一毛不拔的样子,他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自己弟弟。
二狗子做什么事畏首畏尾的样子,但他却是和他坚持到最后的好兄弟。
还有很多很多,他们曾经是我认为可以交付一生的人,可他们的生命永远停在了湖北那一天清晨。
依然是我害死了他们,我相信了小鬼子的话,他们说只要我们投降他们就可以放过乡亲门,我说好,然后我第一个冲出去,然后仅存的五个兄弟也都跟着我跑出去了,在跑出掩护点的一瞬间,我听见机枪扫射过身体发出的沉闷而恐怖的声音。
我永远忘不了当初那个少佐的丑恶的嘴脸,我挣扎着,我咆哮着,可这全不管用,他只是冷冷的望着我,然后我看着大家绝望的眼神,他们全都自杀了。我感到眼前一黑,然后我满意的闭上了眼,怀着一丝不甘,但是又怀着一份释然,至少我还有权利以死谢罪。
但是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我再次绝望了,我看到兄弟们都安静的躺在我面前,我叫他们,我说你们醒醒啊,你们醒醒啊。
可是回答我的只有呼啸的寒风和砸在我头顶的冰箭一样的雨点,然后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想过去死,但是当枪口面对我的头顶的时候我却又停住了,那是怎样的感受呢?是胆怯,还是不甘,我说不清楚,我只知道看到乡亲们的尸体安静的倒在我的面前的那一瞬我的胸腔里充斥着愤怒,我想,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如果我就这么死了,下去也没脸说自己在上头怎么多待了一个早上,或许兄弟们会原谅自己,但自己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我停住了手里的枪,看见了正在逃跑的崔毅,本该来支援我们的一一三团团长。我没有杀掉他,只是听见鬼子的炮火声传来,我让他丢掉武器,赶紧跑路。
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无助的孩子,那个孩子目光中闪烁着全是恐怖,他用沙哑的声音哭泣,但是声音很小,我开始以为他是哭的时间太长了,后来才知道他是哑巴,我给他取名字叫作小遗。但是当时我都不知道会发生这后面的一切。
我只是看着崔毅远去的背影,愤怒的,愤怒的攥了攥拳头。
我没想到我都见不到小遗最后一面,小遗就在后来的战斗中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我悔恨一辈子,我觉得我害了这个孩子。
我不知道,原来只是我的一念之差,就改变了后来那么多人的命运,我回到了我的家乡,这里叫阳谷,我在阳谷大张旗鼓的号召大家抗日,我承认,我被胜利,或者说被仇恨蒙住了双眼,我分明是在打着救国的旗号来实现自己的小小私心。
因为我的私心,我彻底改变了那么多原本平凡的人们的命运轨迹。
我不知道当张莹莹和张大胡子义无反顾的跟我走出阳谷城的时候他们是怎么想的,反正我的心里就只有高兴。
就这么简单......简单的令人胆寒,现在回过头看从前的我我会觉得他真的很混蛋。
我更加不知道平时似有似无的顺流子是怎样鼓起勇气为了保护大家不惜被鬼子挑筋,我只记得顺流子在倒在地上的一瞬间目光中充斥着绝望,他说:“救我,救我......”
当时鬼子并不多,但是我害怕枪声引来更多的鬼子,我带着哭泣着的袁大头还有大家跑进了飞燕寨。
现在我相信了,那只羊真的不是袁大头吃的,可是我至今记得袁大头把刀子插进胸膛的时候表情有多么恐怖,我知道那表情一定会永远刻在我的心里,然后袁大头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尽管以后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死去的时候眼睛定定的望着我,然后下一秒,这个眼神就变成了永远。
后来呢?后来啊,我伪装成野草,进入了宫崎的视线,我不知道的是宫崎早就得到了野草已经死去的消息,所以宫崎先生在陪我玩了几天之后就顺利地让我进入了他摆好的圈套,这次离我而去的是张大胡子,我还记得宫崎坏笑着把枪递给我说:“野村君,这个支那人的性命,由你来解决。”
张大胡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释然的笑了,然后他说:“我有个朋友,他以前说过四个字叫死得其所,我想这么死也配得上他的说法了吧。”
然后他咬舌自尽了,死之前包括死之后嘴角是永恒的微笑,然后宫崎对我满意的点了点头,我借口有事离开,却在转过弯的下一秒泪水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我知道张大胡子一定是能看出了我的真实身份,到死他都没有揭穿我的身份,相比之下自己这个本来就不应该活下来的人多么苟且......
我真的觉得自己真的好混蛋。
击败宫崎真的是很偶然,这里牵扯到很多事,包括来自日本本部的苏泽对张莹莹的帮助,尽管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取得我们的信任从而进一步击溃我们,不过不得不说,他的出现对张莹莹起着莫大的作用。
没有苏泽,张莹莹恐怕还没有上车就死在了列车前。
不过现在的我,回首起来却又希望莹莹就死在那时候。
我再一次错了,在日本的支援部队大举进入山东的时候,我想挑起小鬼子内部争端,然后从山顶向下投放火把,事实上我也真的成功了,计划成功实施,小鬼子的队伍被烧死了三分之一,另外的很多人也没了反击的心思,都在忙着灭火,正当我在坐山观虎斗的时候,正当我认为一切就这样被我做成的时候。
下雨了......
那些信任我的人们,无一幸免死在了鬼子的刀枪下,我看不到他们的眼神,或许是绝望的,又或许是坚毅的......
终于我还是重蹈了湖北一战的覆辙,我让所有人陪着我一起幼稚,就像一个孩子打翻了手里的玩意儿,然后那些蝼蚁死了,孩子在开心的笑。
我在笑吗?还是在哭?
我没能目睹那场战斗到底是怎么进行的,在这之前我每天都在紧张的布置一切应该布置的事情,我没想到的是约翰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轻敌了......
我把敌人全部想象成了活靶子,好像他们就不会动脑子。
我恰恰忘了,对方不仅不是活靶子,而且还是美国军校经过特殊训练的高级长官。
正如他说的,他是个高级棋者,让对手不知不觉的走进他的圈套,而他织好网,等待着对手,而对手已经走进了网中央,却只看到自己快要战胜对手了,殊不知下一秒等待自己的就是灭亡。
我的灭亡在约翰的办公室里,在子弹飞进我的脑壳的时候我想到的三个字竟然是。
解脱了......
这样,总算能下去见兄弟们了吧,到了那边一定要看看张大胡子,有没有找媳妇,有没有瘦,有没有被欺负......
我来不及想太多,下一秒,我就失去了知觉,我知道,一切重新回归原点,一切,就像从没发生过。
惨白的月光如期升起,金黄的太阳如期落幕,一切都没有变化,果然,我于这个世界而言,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只是我的存在,改变了我最爱的一群人的命运。
我做的是对,还是错?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大家都说我是对的,我看起来是鬼子眼里不可思议的鬼神,但只有我知道,我是个罪人,我的身上背负了太多条人命。
我背负了太多的人命,也许我本来就不该一意孤行幻想我一个人能粉碎整个细菌部队的计划,或许是成功太多,失败太少,让我死的那样凄惨,我还记得我说过:“他们都说山东人命贱,咱就更不能让他们看不起,要死得其所。”
我还记得大家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一脸坚定的样子,可是到最后,还是我死的最窝囊,只有我没有死得其所,大家都死在了战场上,死的英勇,死的壮烈,而我却连观看最后一战的权利都没有。
我不会被历史记住,我不会被世界记住,但是至少,我会被那些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记住,我叫苏砚,我在他们的生命里出现过,并改变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