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往事如烟

碧海蓝天之上，一抹白色的浮云漫漫的游走。

茶楼内。

“曦儿，在看什么呢？”风城微笑，像是怕会惊扰到自己女儿一般柔声唤道。他偏头看过去，茶楼外的天空里层层堆叠的云海，流云奔涌，神奇缥缈。

好像很少看见这样的云彩了呢。

“没，没什么。”风曦低下头。

她一向都是这么胆小的啊，就告诉爹爹在看云啊。一旁的姐姐风湘插嘴打趣道，风曦脸上微微一红。

“看啊，变色了呢！”风城看她脖子上挂着的七彩的项链，似乎闪烁了一下。定睛，未觉有什么异样，复又指着窗外，掩饰自己的尴尬。

风曦闻声望去，橘色霞光涂抹天空，云海里渐渐泛起一层微微的黄褐色。

“这次去明月国，也不知道前途怎么样，听说明月国的皇帝是不愿意纳妃的。”风城勉强笑道，转过头对身边的少妇说道。

“真是的，那皇帝不愿意纳妃，他们还非得让湘儿和曦儿过来，在外面随随便便找上一家，也总好在宫里一辈子得不到皇帝的垂爱，你看呢，那边的男子，一看就是富贵气，能找到这样的人家，也是福气。”银秋抬眼看向旁边的不远处坐的男子，眸里满是欢喜。

风曦和风湘也偷偷看去，男子看样子年纪不大，但是，面色凝重，正襟危坐，也倒是玉树临风的样子。看见她们朝自己看过来，微微的点点头。

“他……”

“砰！”

风城刚要说话，只听得一声巨响。

“轰——”急促的巨大声音充斥在耳里，尖锐不断的轰鸣，纷扰的一切，噪杂的声音忽近忽远。

火焰，迷雾，碎片。

风曦闭上双眼，唇色苍白，身体像要撕裂般，炽热之气接连不断的袭来。

“失火了，失火了，快跑啊！”

风曦心中猛的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天翻地覆，滚热的热浪铺面而来。

风曦只来得及挡住自己的脸。

烟光里一个矫捷的身影傲然腾空，盘旋而上，一把托起风曦单薄的身躯，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风曦睁开眼，纤密的睫毛抬起，如嫩蕊初绽。

“啊！”看清眼前，风曦惊恐的往后退，碰到身后的矮墙，又触电般收缩了回来。

“不要怕。”男子扭头，纵然是面色沉静，像是对这个世界一片淡薄，丝毫不放在心上，声音里却出奇的温柔，像是有魔力般安抚了风曦的惊慌失措。

“我叫陆云飞。”

陆云飞？风曦在心里默念到，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可是在哪听到过呢。

“姐姐！”风曦心里咯噔一下，只见漫天烟光迷雾，一团团火焰凌厉的四处迸射，哪里还有父母姐姐的影子。

茶楼里已经有人在施救，你稍安勿躁，肯定都能救出来的。

那个温和的男子，一直都在安抚着她脆弱的心。

而现在，她叫青瑶。

很久以前，她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跟着父母一起到达皇城，却遇到仇人追杀，父母姐姐都死在了大火里。

那个骄傲孤独的男子，替她找到了凶手，替她安葬了自己的家人，于是，她便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无论走到天涯海角。

她改了名字，她叫青瑶。

而一直跟随的男子，半生都是孤独的，她愈发的沉默，却也愈发懂得他的寂寞，他在等待一个女子的归来，像自己，永远守着一个空洞。

而如今这个长大成少女却依然寡言的美丽女子，站在墨纳国的城楼之上，看着满天卷舒的云朵，却每次都记起了那个和自己一起的女子，如果还活着，也是这般青春年少。

湘儿，我答应的，会永远记得你，会用我一意孤行的方式记得你，如当初想和你同行一样…

离开的日子仿佛很远，而如今视野里你记得的模糊的画面，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们说我们就是双子星，她们说我们长的很像，连安静，连沉默。或许是太过耀眼或晦涩才分开。

可是我们互相坦露的心思却比身边任何一个人少。

可那个时候他们仍是最好的姐妹，湘儿总会挽着她的手亲热的喊，小曦笑曦来笑一个吗。

年少的风曦笑着抽离风湘挽的手臂再反过来挽她，反反复复，高高的花树开了洁白的浓郁的花朵在头顶绽放，被笑声抖落一身浓香。

那个时候他们是如此依赖，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习惯被对方挽着。

因为我们都喜欢被呵护。

都是从高处摔下来的，我们相互扶持，相依为命。

每天早上会在父母的惊叫里相视一笑。

她早已习惯湘儿晚上偷偷的到她的床上。从那晚湘儿做了噩梦半夜里钻进了她的被窝，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臂她就疼了，看到湘儿紧皱的眉头看到她苍白的脸，握了自己的手在心里喊，小曦小曦，我多想像你那样，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

也只能这样了…

年少的她们会经常趴在阳台上看春天里飘零的落花，漫天飞舞的是彼此的心事，雨后清新的早晨，落了一地的忧伤。

“小曦。”湘儿喊她。

风曦侧过头，见她语笑嫣然，眼波流转。

“你一定不可以忘了我。”

风曦浅笑，轻语，“我答应的。”

是啊，彼此都知道，很久以前就答应了。

执手问年华，惊觉梦里拾落花。

是谁告诉她回忆是一座桥也是通向寂寞的牢…

灯独残，空嗟叹，寂寞如蛇，含芯吐毒，侵袭入骨。

她们有着同样的倔强，却从不肯让对方知道，或许彼此都知道，坦然会让我们更不知如何面对。

深深的寂寞让他们都如此不安，她在她唇边看到欲语还休，她也定从她眼里看到深藏的秘密…

直到去往皇城的前一天，风湘指甲深深嵌进了风曦的手掌，她的脸，如风曦每次夜晚看见时那般苍白…

风湘的哭她是看见的，她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坚强。因为家里只有两个女孩，风曦的脆弱就更加让她担负起整个家族的荣辱兴旺，有的时候，她也会很累很累，可是，看到自己的妹妹在自己的保护下还是纯洁的像花儿般绽放，她的心里，也就永远的盛开了那朵花。

风湘握了握她的手，没说话，过了很久才说，“如果到了皇城你进了皇宫，要答应我以后要好好的，也别忘了我，你的姐姐。”

去明月国皇城那年风湘义无反顾的离开，徒留风曦一个人留在那个牢笼的繁华却空寂的城。

风曦总是会想起，当初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晚上她会偷偷爬进风曦被窝，害的她提心吊胆。

也总是会记得那场大火里，让一切的一切都被烧的一干二净。

从此再也找不回。

而如今她倔强的离开记忆来到远方，离那所记忆的都城很远很远的地方，至此和任何人失去联系，把回忆迁徙到这里，把风湘放在心里。

是不是如她们名字的那么相同，才会狠狠的要好，直到现在也无法释然，可她们都是相同的，在最珍惜的离别时刻，深深的亲切的叫着对方，她也曾哭泣的轻轻的叫她的名字，小曦…

教她如何不痛…

当身边的那些人叫唤作她青瑶时，每个夜晚她的眼都是涩涩的，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想念，还有从未说出口的，姐姐…

如她一样，风曦也是那么珍惜，也会深深的亲切的喊湘儿，可是对不起她始终没喊出口，姐姐两个字，那么痛…

是的，因为爱，要离很远。

很久以后，直到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她们没有机会相撞，化为尘粉。

而青瑶站在没有了她的记忆的这里，站在寂寞的边缘，四面八方，人潮拥挤，她恍惚见湘儿向她伸过的手，还未握住，就已抽离…

青瑶的脸在风中微微有了些泪痕，眼眶湿润。

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像很久很久以前从未改变过的温度，喊道：青瑶。

青瑶转过身子，迅速的擦了眼角的泪花，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

风里她的头发被吹的有些乱，在身后不断的被吹起然后拉扯着。

陆云飞信步走来，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口。

三年了，她跟随在他身边，他从未想过这个人就是刚开始她所要面对的夫君，也从没想过，这个男子，竟然可以等待一个女子这么久。

“有的时候，会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吧？”

陆云飞淡淡的问道。

“嗯……”青瑶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只好轻声作答。

“我有的时候，也是这样。”

陆云飞抬头看着夕阳西下，看着风里最后的一丝余晖。

“有的时候，我甚至就想，一起随着这太阳落下去吧，可是我心里还是在说，如果坚持下去，走过这段煎熬，就会等到她了，这些年，是她给我的惩罚，只要我忍受了，终究是可以遇到她的。”

青瑶愣愣的看着面前这样同样脆弱的男子，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