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毁容
黑纱笼着斑驳的树影。青石板上摇晃的疯长的杂草，低垂着头颅，挺直了腰杆，扔不屈不挠的向天空抓去，像汲取，像探索，又像向绝望之中星点的希望探去。
“你要我带我去哪里？”
走了很久，青苔覆盖的青石板路，荒草成堆的寂静坟冢，眼前的路仿佛没有尽头，向着黑暗的入口，渐渐逼近。
“玉清雅。”戴着银色面具的女子轻轻吐出两个字，不再多做言语。
叶星宇紧锁眉头，极力强忍心中怒火。
他是帝王，他一直高高在上，现在却被一个女孩子这么捉弄？
可是对于那三个字，像是深深刻在自己心里的，压抑着自己心里的怒火。
可是直到天边的星子熠熠生辉，直到草丛里的虫子毫无顾忌的大声叫嚷。
眼前才出现一座破落的别院。
浓郁的树影，萧条的荒景。
林小婉推开斑驳锈迹的铁门，发出沉重而冗长的吱呀，耳膜里一阵刺痛。
“婉儿，你回来了？”
声音细腻，温和，略带沙哑，声音低沉的如四周的空气，仿佛牵动着五脏六腑，就连他都感觉到牵扯的疼痛。
叶星宇只觉身体内的血液，正在以自己感觉到的速度，哗哗流去，向着无尽的黑暗流去，同时带走的，还有一身的力气，一路上紧紧攥着的手指，无力的松开了。
嗓子里像是被堵着，想喊，想呼唤，想轻喃。却始终张不开口。
黑暗里的女孩回眸璀璨一笑，眸子里闪烁的光，如天边的星辰。
轻巧的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完美无瑕的精致的脸来。
“失望了吧，以为这张脸，在那场大火里被烧毁了吧？”林小婉浅浅的笑，黑夜在她脸上打下高低的阴影。
窗台边坐着的女孩听见了动静，浑身一僵，连忙砰的一声关上窗户，手下摸摸索索，却始终摸不到另外的一扇窗，手臂磕磕碰碰，被窗棂划了好几下。
“她怎么了，她看不见？”叶星宇心急如焚，生涩的开口。
“呵，现在才想起关心她的死活？”林小婉快步踏上台阶，回头冷冷的看他，“晚了。”
林小婉率先进屋，拉了玉清雅的胳膊，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安抚。
“是不是他来了，是不是？你让他走，我不想见他，不想见他。”玉清雅扬起头，空洞的眸子看着林小婉，乞求道。
“傻瓜，就算他不走，你也看不见不是吗？”
叶星宇心中一动，像是被狠狠敲击一下，随后撕裂般疼痛。就连夜里，都清晰的回响他砰砰的心跳。
沉重的步子，踏着台阶上蔓延的青草，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你知道吗？他现在，可是长越来越精致了呢。”林小婉偏着头，看着紧随而来的叶星宇。
玉清雅把头紧紧的埋在她怀里。
“你看，他是越来越精致了，可是你，却要在这里，永无天日。可惜啊，可惜你一张青春年华的脸了，要知道，当初，你最为纯净的脸，可是帮了他不少的忙。”
“她怎么了？”叶星宇沙哑的声音，在黑暗的屋子里，略略有了回响。
“不，不——”玉清雅使劲的把头往林小婉怀里钻。
“不，玉清雅，你应该让他看看，你应该让他知道，什么叫噩梦！”
林小婉一狠心，狠狠的脱开了身子，扳起玉清雅的脸，脸上凌厉而凄然。
叶星宇纵然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看见那张脸时，不由得背后窜起一阵凉气，脚下踉踉跄跄，险些不稳。
“清雅……”
那是怎样的半张脸，蜈蚣似的伤痕，年久愈合的伤口，沟壑满布，狰狞可怕，显然是没有及时就医。
另一半脸，犹见光洁的肌肤，瓷器般细腻光滑，相比之下，极端的美丑，强大的反差，令一向镇定的叶星宇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空洞的眸子里，迅速的滚落清澈的泪水，沿着伤疤，一路蜿蜒。
林小婉轻轻的把面具覆在玉清雅脸上。遮住了半面的狰狞，借着面具下光洁的皮肤，整张脸却显得异样的妖邪魅惑。
“怎么不带她去医治！”
叶星宇失控的上前，抓住林小婉的衣服，强压心头怒火。
“你这样，就把她关在这里，永远不见天日吗？”
“本来就永不见天日。”林小婉毫无畏惧的对上他怒火的眸子。
衣角被轻轻扯动，叶星宇低头，看见玉清雅凝脂般肌肤的手掌，正小心翼翼的扯动自己的衣角。
还是这样小心翼翼吗，过了四年，还是什么都没改变吗？
“是我自己不愿意去的，你放开我妹妹。”玉清雅开口。林小婉是我的亲人。
“跟我走，我带你走，我会把你治好的。”叶星宇发疯似的拉着自己衣角的那只手，拉扯着她，转身夺步而去，他要带她，带她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屋子。
却不料手上一滞，停顿了一下。
叶星宇回头，看见了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玉清雅眼底泛起晶莹的泪水，在没被面具遮住的光洁的脸迅速滑落。
他只看见她的唇形动了动，便翩然倒下。
嘴角还有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她在说，
来不及了——
叶星宇脑中轰隆隆一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叶星宇伸手要去扶起玉清雅，却被林小婉拦住了。
“你不要碰她了。”林小婉坚定的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叶星宇喃喃自语。
“当初她那么爱你，为了你去明月国，为了你什么都肯做，可是当她想过安定的生活和孩子一起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你心里还有这样一个生命的存在吗？当明月国的追杀，和她身上的毒药同时让她受尽折磨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叶星宇沉默许久，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林小婉终于明白为什么看到叶星穆的时候会觉得他像一个人了。
在玉清雅的怀里，始终藏着一个人物的小画像，那人，就是叶星宇。
她爱他，原来是这么深的。
叶星宇狼狈的逃走了，林小婉把孩子给他的时候，他还有些犹豫，可是看到玉清雅的尸体时，他这个人都崩溃了，抱着孩子仓皇离去。
林小婉埋葬了玉清雅，坐在她的坟前很久很久，四周的夜，静的可以听见自己的心事。
自从把孩子交给了叶星宇，也不知道他会待他怎么样，想起来，叶星宇也是很在乎玉清雅的吧。
正想着，却突然听见身后一阵异响。
林小婉回过头，看见了几个劲装的黑衣人。
“抓住他！”
林小婉下意识的想跑，却不及几个人的武功，立即被抓住。
“你们要做什么！”
“带回去。”领头人下了命令。
西雪国，一处静静的别院。
细细的雪纷飞，寒冬里飞舞的雪花里，浅淡的黄色的腊梅花正在盛开，空气里一种凝着寒冷的香气，郁郁芬芳。
一名衣着宫装长袍服挽髻的女子踏过铺了满地落雪的石板路，身形优雅的进了室内。
“哗啦——”推开大门，却发现室内空空如也。
宫女精致的脸上慌乱失措，跌跌撞撞奔向门外，大声喊道。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林姑娘失踪了……”
很快，就有人报告正在御书房里的叶星宇，叶星宇听到这个消息连忙放下手中的纸币，吩咐下人四下里去找。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林小婉正奔跑在山上，一边来不及穿上厚厚的袍子，只着一件白色外衣就疾步而去，心中焦急万分。
这边叶星宇一路极速飞奔，下了马车就直入仙园。
仙园是依山而建的皇室庭院，后倚千山岛，除却宅邸，密林山石湖泊占据大半，若无人引路，怕是迷途其中，不得而返。
此刻奋力的攀爬山石的林小婉，正茫然的看着眼前层林叠翠。
役石铺就的小径错综复杂，兜兜转转也不知走了许久，可总是找不到出口。
林小婉抬起头时只见眼前一片碧湖荡漾，一片的墨绿绵延四周，不免心情大好，准备坐下小憩片刻。
“谁！”
林小婉全身一僵，后背窜起一股寒气，贴着早已汗湿衬衣，打了个冷颤。
“我，我……”
“擅入皇家私人住所，有什么阴谋！”
“大，大哥，我什么也没干。”林小婉偷偷的扭头，小声说道。
“别动，在动我就动手了！”
“天啊，千万不要，没想到逃出来还要死在这里啊！”
“走，跟我去见皇上。”
身后的人拿短刀顶着林小婉，一只手推了推她的肩膀，意示她走动。
“见皇上？那就是叶星宇了，要是回去见，那还用得着自己偷偷的跑这么远吗？”林小婉心里嘀咕着。这么说，是叶星宇抓自己回去了？
林小婉被推搡着走到湖边，高高的一段陡峭的山坡，林小婉灵光一闪，认定他是要带自己回去，却没有任何危险，决定铤而走险的赌上一把。
“哎哟。”
林小婉故意脚下一软，身子往前一倾，只觉手上火辣辣的疼，身子不断的被撞击，随后，冰凉涌来，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