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绽放

“没有受伤，匕首两把。”洛阳在走向监控室的路上喃喃自语道，“对手至少三人，至多……难以预料。”他停下脚步，按了一下墙壁上的开关，整个走廊瞬间被灯光照亮。这光明驱散了黑暗，也让洛阳感到了些许心安。对于人类这种早早脱离荒野的动物来说，光一直代表着文明和秩序，有光的地方就意味着安全。

当然，这一切只不过是洛阳寻求心理安慰的手段罢了。

监控室的防盗门虚掩着，洛阳轻轻一推，门便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打开了。入眼的是一间二十多平米的小屋，除去摆放桌椅设备的用地，能给人行走的空间也就七、八平米。一个穿着黑色保安服的男人趴在桌上生死不明，在他身旁站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洛阳已经不会感到惊讶了，哪怕他的相貌如此熟悉。

“你也是孙承吗？”洛阳双手手持匕首，问道。

这个“孙承”歪着头看着洛阳，竟然没能从他的身上发现一丝一毫的伤口。“你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但走到这里，实在是自寻死路。还有，我就是孙承，他们也是孙承，我们所有人，都是孙承。”

“无论你们的外貌多么相似，可性格和能力却千差万别。我不知道你们用什么办法把自己伪装成这个样子，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确实很出色，但孙若寺选择用这种方式使用你们，实在是暴殄天物。”

这个问题孙承没有回答，他当然明白洛阳的意思。在过去的暗杀中，他们往往多人一组，不仅仅配合默契，而且稍作安排就能创造出很好的不在场证明。可今天，孙若寺为取乐设计这场狩猎游戏，基本废去了他们的这种优势。

“不愧是警察，之前的很多人，仅仅是看到我们同时出现，就已经吓破了胆子。”这个孙承拔出匕首，双膝微微弯曲，竟是摆出了一副拳击手的姿势。

“怪不得孙承会被人称作千面之人，你们的名字原来只是一个代号。既然有这么多相貌相同的孙承，想必也有许多可以掩饰成为各种模样的孙承。”洛阳目光下垂，看着趴在桌上的保安，道：“不用装了，起来吧。”

那个保安耸了耸肩膀，当场“醒”了过来。他拔出一把匕首，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这也能认出来？”

“你的裤腿太长，身材太好，一看就是假扮的。”洛阳抬了抬双臂，躬着身子凝神以待。目前来看，这些以“孙承”为名号的杀手们过往多数采取集团作案，个体的战斗力也就略高于寻常杀手。这倒不是说孙家的实力存在问题，而是在当今社会培养杀手同时还能让他们甘心卖命，这个工程的难度实在太高。人人皆有私心，而对这种整日游走在生死边缘的职业来说，私心更容易产生。

两名“孙承”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对方眼底的忌惮。眼前的青年年纪不大，但受训时间和强度显然超出了他们的估算，何况洛阳的心计之深已是众人的共识，故而两人都不敢怠慢，一上来就采用双人合击的战术。此时此刻，二人倒也没太重的杀心，他们已经和其他人取得过联系，只要拖上十几秒，自然会有人赶到。到了那个时候，洛阳才是真的插翅难飞了。

人的心底一旦产生了侥幸的想法，动作就会出现纰漏。洛阳与二人甫一交手，就迅速验证了这句话的正确性。狭窄的区域里，可供双方躲闪的空间十分有限，可那二人始终不愿与洛阳拼命，见刀而来就以躲为上，可躲又很难躲开，反而互为掣肘，险象环生。再看洛阳这边，他深谙敌退我进的道理，用的正是以伤换伤的凶悍打法，虽然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但以一敌二，在场面上竟是不落下风。

持刀格斗，要诀就是稳准狠三字，短兵相接，鲜少有持久战出现，多数在数秒内就可见生死。而或许是双方综合战力旗鼓相当，三人斗在一处已达半分钟竟仍未有人倒下。两名孙承虽然被压制的心下窝火，但清楚同伴随时可能赶到，便彻底收敛刀式，全心全意以防守为主。而天随人愿，多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清晰了！见二人眼中露出喜色，洛阳冷哼一声，猛地划出一刀逼退二人，自己趁机后退几步转身奔行。且不说二人如何亢奋地开始追击，就是支援而来直面洛阳的那名孙承也是大喜过望。他见洛阳右手负在身后，左手持刀而来，立刻止住脚步以逸待劳。洛阳人未近身，便猛地抛出左手手中的匕首，虽然抛出的力道不可能多强，但终究没人敢以身试刀。这个孙承侧身让开飞刀，余光所见，洛阳的右手刀自斜下方向自己的胸前刺去。他脚下腾挪，再次避开刀锋，不料洛阳完全不顾周围仅对自己穷追猛打，或削或刺或劈，所有攻击迅猛利落，打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无法反击是一回事，受伤或者死亡就是另外一码事了。洛阳的追击看似悍勇，可持续时间也不过三秒，当这名孙承后退五米距离的时候，洛阳终于收刀，沉默不语地站在原地。他的喘息声回荡在幼儿园一楼的大厅里，五名“孙承”分立五角，终于将洛阳包围其中。

“论战力，你比我们任何一人都要厉害。可就像刚才在巷子里一样，你没有办法秒杀我们中的任何一人，就终究会落入现在这种境地。”一人说罢，五人同时持匕首上前。

浑身浴血的洛阳眸眼清明，他捡起地上的匕首，左腿前伸绷直，右腿后撤屈膝。两把匕首，一把被他高举在脑袋右侧，一把被他低悬于腰间，在灯光的照射下银光闪烁。

监控屏幕之前，孙若寺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能够看到碍眼之人被乱刀捅死，这是多么刺激感官、愉悦精神的事情？

直到，汽车马达的轰鸣声突然响起。

一辆奥迪A8轿车如同扑食的黑豹般撞击过来，走廊外侧的玻璃一触即溃，放任这辆轿车在走廊上横冲直撞。五名“孙承”见势不妙，三人选择立刻撤身，两人则下意识地冲向洛阳。洛阳在瞬间判断出这辆轿车的驾驶员是友非敌，左右手的匕首同时动作，恰到好处地挡住了两名杀手的突刺。

这片刻的停滞为车手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他终于在最后时刻赶到了现场。轮胎在地板上剧烈的摩擦，车头撞上一名孙承后便开始掉头，车尾在车手精妙的控制下甩出一个美丽的弧线，最终稳稳停住。车手没有摇下车窗呼喊洛阳上车逃走，反而拔下车钥匙大步走了出来。洛阳回头看去，见来者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当日，就是他在天空大厦下拦住洛阳，要求洛阳上楼解救沈雯。

男人解开了衬衫的第一枚纽扣，又从容地卷起袖口。他解释道：“我们之前截获了一批信号屏蔽器，审了半个小时才明确了你在这里。”

洛阳见其他四人再次合围过来，把一把匕首丢给这男人，问道：“外面的敌人呢？”

“我带了一个中队的特警过来，哦，都是公休假。”男人接过匕首，迅疾地耍了几个刀花。比起洛阳极简主义的刀法，他显然是另一种风格了。

躺在地上的“孙承”呻吟着试图起身，但看样子一时半会恢复战力无望。而其余四人对望一阵之后，立刻形成两两分组，同时逼近。

“你叫什么？”洛阳最后问道。

“我？罗丞。”男人一语说罢，一掌切在一名孙承的手腕上，同时反握匕首向前一划，对方正欲后撤步，怎料罗丞手腕一抖，匕首横划至一半时猛然竖直下刺，不偏不倚地刺入了对方递出匕首的手腕。鲜血如喷泉爆发，在罗丞白色的衬衫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墨画，只不过此画猩红，触目惊心。

见同伙重伤，一直巧妙隐身于他身后的另一名孙承取而代之，一记自下而上的挑刺如同电光一闪，刺中了罗丞的胸腹。罗丞虽然吃痛，但动作毫无凝滞，他抬起左手揽住对方的后颈将他拉入怀中，在其耳边低声道：“我穿了防割背心。”

这名孙承瞪着双眼正欲抽身离开，却为时已晚。

一道细细的血流顺着罗丞左手按着的那块皮肤流下。这孙承睚眦欲裂却不得寸言，身子很快瘫软了下去。罗丞掏出手帕擦拭起左手中指处的戒指，同时回头望向洛阳，只见那边战斗才刚刚开始，却在三秒内就迅速结束！

第一秒，洛阳掷出左手的匕首逼退一人，另一名孙承持刀直捅，洛阳竟是伸出左手直接握住了匕首的刀刃。与此同时，他完全不在意自己左手的下场，右手刀自上而下，直接插入了对方的脖颈。

第二秒，另一名孙承已经欺近洛阳身侧，匕首顺利地刺入了洛阳腰畔。他正想发力的时候，洛阳转过头用脑门狠狠一砸，竟把对手震退半步。杀手趁势一拉匕首，登时拉出一条血线。这一刹那，洛阳左手重伤，腰畔飙血。

第三秒，洛阳低吼一声再跨一步，张开嘴直接咬住了这名孙承的喉结！

时间在这一刻停顿，监视镜头中的洛阳像野兽般趴在对手身上，牙齿狠狠地刺入皮肤，向动脉袭去。而一旁的罗丞也回过神来，正欲劝阻。

但终究，还是洛阳自己站了起来。

罗丞低头看了一眼最后那名杀手，只见他的脖颈虽然通红，却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口，可见洛阳终究还是克制住了心底的杀机。

另一边，孙若寺正站在监控屏幕之前，激动地抓住屏幕一端，死死盯着镜头中的洛阳。

洛阳也似乎有所察觉，他抬头望向监控镜头，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