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婚约
“诶,陈三娘,听说了么,圣上要大婚了!”京都临北三道大街大顺楼里一方角落里,跑堂的年少小娘忙里偷闲的扯着另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兴致勃勃道。
年龄稍长的陈三娘本是端着盘中准备给客人上菜,被她这么一扯不耐道:“这还用你说?我早听人说过了。去去去别跟这躲懒,等下被掌柜的逮到又要扣你工钱。”
“别介,反正这会过了饭口了,人又不多。”年少小娘咧嘴笑着,露出满口的小白牙一脸八卦意味,依旧扯着对方袖口不放道:“那你知道对象是谁吗?我可是刚偷听到那边那两位官家娘子说了。”
所谓八卦之心,人皆有之。陈三娘一听此话顿时来了兴致,把手中的盘子往旁边空桌上一放,也顾不得刚才她自己还说的被逮到要扣工钱这事了,忙问道:“是谁啊?前儿我也是听几位官娘说过这事,但一看她们便不是大官,只说得圣上将大婚,可这对象却只字未提。”
“嘿嘿,不知道了吧,这事啊看来是上面都还没个定准呢。今儿要不是那两位说,咱这小老百姓哪能知道!”年少小娘听得对方不知顿时得意道。
“哎呀快说,我这正好奇呢!”陈三娘焦急催促道。
“得得得,我说还不行吗!”年少小娘说到这,佯装神秘的四下望望压低声音,仿佛要说的是什么不可外宣的国家机密一般,待那陈三娘急不可耐才把这关子卖的心满意足道:“便是太师家的小郎君!”
陈三娘闻言“切”了一声,没了兴致,只道:“还以为能有什么新鲜。”
年少小娘见她一脸无趣不甘道:“你怎么一点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早先便听人说圣上这次突然降罪摄政王其目的就是在对太师一党示好,我当时还不信。这下倒好,刚处置了摄政王便要立商牟家的公子为后,到叫人不得不信了。”陈三娘不屑道。
“诶,三娘这话可不对了。常闻那商牟郎君才貌举国无双,圣上娶他也理所当然,未必就是因他是国师之子啊!”年少小娘反驳道。
“这话也就骗骗你们这些被那商牟郎君声名容貌迷昏了头的无知小姑娘吧!也不想想,我绮月王朝若论才貌双全的好儿郎何止他一个?他若不是商牟家的人,圣上怎得偏偏要娶他?”陈三娘说着越发觉得无趣,转身便上菜去了。
声年少小娘犹自不甘心的小声嘀咕着:“我连那商牟郎君长的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怎会被迷昏了头……不过……若是有幸能见到一面,那可就说不定了。说来,这商牟郎君会不会比方才上楼的那位郎君还俊美呢……哎……那位郎君是真好看啊,虽然他穿着素衫可看他身边那两位郎君的衣着,想必也是非富即贵吧……”思及此处,贫家小娘的思春的旖旎念想受到了打击,索性不再对美男抱有幻想跑去后厨继续干自己的事了。
说来,继摄政王央谷音之获罪被囚之后,宫中紧接着便传出陛下即将大婚的消息。王侯公卿和平民百姓都还没从上一件事中回过味来,马上又被下一个消息砸晕了。事故,近几日京都仿佛炸开了锅一般,街头巷尾,茶楼酒肆到处人声沸沸,或高谈阔论,或低声龃龉,说得无非都是这两件事。
当然,百姓所思与王公所虑自然不同。百姓的想法很简单,他们不懂那些权力争端,只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他们才不会去费心计较掌权者究竟是谁。之所以爱戴摄政王只是因为她所主张减少赋税等政治决策给他们带来了实际好处,跟着那些所谓的清流名士骂几句帝王昏庸也只不过是为了装一装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虽然这里面更多的是为了找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绮月王朝女权当道,虽然不同于早期时的母系氏族那般女尊男卑等级森严,且近百年来朝廷对于男性的诸多限制更是持放宽之势。例如三十年前,《曦律》中加入了一条:“凡无故虐打家室者鞭五十。”以及次年又新添的:“凡主家丧者,男子可另嫁。”等,皆使得男性的社会地位相对而言更要高许多。
然即便如此,平素街市之上依然是女子居多。有官宦商贾锦衣华服,艳妆脂粉,金簪玉环,小厮侍婢环绕琅琅夺目。亦有贫家主妇,布裙荆钗,摆摊挑担,辛苦营生。至于男子,虽也不乏富家贵子出行游玩却皆有陪同,偶见零星孤身者则仍旧大多形色匆匆,不敢于大庭广众之下流连太久,恐被传抛头露面有伤声名。
不过话虽如此,但人活于世还要有些乐趣,便是帝王将相也不能免俗,遑论百姓乎?便是男子再深居简出,日常闲趣怡情总归还是要有的。
这不,大顺楼大堂众妇人三五一群,七嘴八舌或论时事或品美食,二楼厢中也坐着三位男子。
此三位正是方才那跑堂小娘所想到的那三位郎君。其中两位锦服玉带施巾,余下一位则无疑是那相貌俊美引得小娘徒发了一通花痴的素衫郎君了。
只听得一名锦服公子玩笑道:“想邀商牟兄出府一聚简直堪比登天,若不是你将行冠礼,怕是不知道还要等到何年。”
“李兄,商牟兄难得肯出来,你就别打趣了。”另一个锦服公子也笑着说。
“张兄你这话可不对,商牟兄大喜,怎会在意我这小小玩笑。”李姓的锦服公子揶揄道。
张姓公子不解,转向素衫公子问:“商牟兄何喜,我怎不知?”
素衫公子未答,李姓公子便翻着白眼鄙夷道:“如今朝野上下遍传陛下即将大婚,你居然不知道?”
“陛下大婚与商牟兄何干?”张姓公子不以为意,随后突然恍悟般惊道:“莫非对象便是商牟兄?”
“正解!”李姓公子拍手大笑,复又拿折扇敲了敲张姓公子的头嗔怪道:“如此惊慌做甚?你也不想想,整个绮月王朝有资格当皇后之人除了咱们商牟兄还能有谁?”
“此话在理!”张姓公子闻言憨笑道:“如此到是真该恭喜商牟兄了!”
素衫公子听得二人一唱一和始终未作声,只是眉头愈发深锁。此时听的张姓公子这样说,方欲开口不想却突有一小厮打扮得人推门而入,气息不稳的急促道:“府中急事,请郎君快些回府!”
既然有急事自是耽搁不得,于是素衫公子便没说什么只与其他两位公子相互告辞后随小厮离开了。
直到他走远,张姓公子方敛去方才那副憨然神色,换上一副严肃模样对李姓公子道:“我观他从始至终都无甚喜色,莫非有变?”
而那李姓公子也不再似方才那般嬉皮玩笑,正色道:“不会,据家母所言,当时先皇还在时,好像便曾兴之所至为陛下与他立下过婚约。”
“先帝已去多年,婚约不过当初口头之言,且真假难辨。”张姓公子怀疑道。
“即便当年婚约之事不过杜撰,但有太后与太师在便必定会让它成真,商牟家绝不会容许别族之人为后。”李姓公子一口断定道。
“那倒未必,圣上若不愿,谁能勉强!”张姓公子道。
李姓公子嗤笑:“呵,张兄,你今日肯与我同这出戏,莫不是张相以为是有机会能成为皇亲国戚,便叫你来探探商牟兄口风?”
“难道,李相意不在此?”张姓公子反唇相讥。
话及此处,二人身份已然昭然若揭。正是中书省中书令张尧之子张君易,与门下省门下侍中李恒初之子李待兴。至于二人目的,也皆正如他们所言,是为奉各自家母之命探那素衣公子的口风,以确女帝陛下与国师之子的婚事是否已如传言是板上钉钉。
当然,二位宰相可不会如市井民妇那般,只为闲聊时找点话题。这桩婚事自是攸关她们日后在朝中的站位。说起来这张、李二人皆是从前摄政王一派之人。如今摄政王获罪被囚,日后他们该是支持女帝掌权或是不得不屈于商牟一族淫威,此等关乎身价性命的事,久经宦海沉浮的老臣自然都会想尽办法打探消息,以早确保做决断。
“我李家小门小户,且李某自知平庸,怎敢高攀圣上。不似张兄,姿容出众虽比商牟兄稍显逊色,不过相比之宫中那些内侍郎该是不差吧。”李待兴面上不动声色笑容灿烂,其实言下之意尖酸至极。
前文提过,虽说如何其那般的内宫侍郎也都是官宦之后,日后若得陛下宠幸或许可为妃。可即便面上称呼在好听,其实也毕竟只是男宠。可能于普通官家而言就算是男宠,只要能侍奉陛下已是万般荣幸。然对张、李这种真正的朱门贵胄之后,却是但凡有过男宠这种身份,即便日后为妃也终究是无法抹去的耻辱。
故张君易当即冷声道:“李兄过誉了!李兄才是与宫内侍郎相比不遑多让!时候不早,张某便先告辞了!”
所谓年轻毕竟气盛,言罢张君易拂袖而去,留李待兴独坐,满面阴翳。一场暗藏玄机的相聚终于闹得不欢而散。
与此同时,玉衡宫正殿内。
商牟涟正笑容满面与一年轻男子道:“烁儿许久不曾入宫,今宣你来,一则是为让烁儿陪我说说话,二则是为你的婚事。”
而恭谨坐在他身边之人,赫然是方才的素衫公子。也就是太后商牟涟的亲外甥,太师商牟文舟的幼子——商牟烛词。
“烛词许久不见舅父甚为想念,难得舅父今日得空不若便让烛词陪舅父对博一弈,也好请舅父指点几式。”商牟烛词虽表情欠奉,但好在言语温雅道。
“烁儿莫要叉开话题,你母亲都与我说了。烁儿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想法了,她正为此事头疼不已,故这才来请我当这个说客。”商牟涟放下手中茶杯敛去笑意,凤眼微眯莫测道:“虽说我与你母亲都向来宠你,但入宫为后之事非同小可。你既不愿便总得拿出像样的说辞,若是真有道理,我与你母亲自然都不会强逼你。”
商牟烛词神色依旧:“一如宫门深似海,烛词自知论才情心智皆不及舅父毫末,恐难担商牟家大任。”
“冠冕堂皇的话无需多说。我亲眼看着你长大,你是什么样的孩子我再清楚不过。”商牟涟缓缓道:“你母亲费劲心思,辛苦经营,还不是为商牟一族百世荣昌。而我纵观商牟家,只有你最像我,故一干后嗣里我唯独对你寄予厚望,想来你该不会忍心让舅父失望吧。”
商牟涟一番话说的看似说的苦口婆心,然其中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商牟烛词何其聪明,自然明白木已成舟,自己不能再借口推辞拒绝,万般无奈终究还是便起身施礼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烛词婚事全凭太后与母亲做主便是。”
“如此就好,说来我这几日,也是时时为这事忧心难以入眠,眼下终于可以睡个安稳睡了。”商牟涟复归笑意道。
“是烛词任性,劳舅父与母亲烦心了。”商牟烛词又施一礼。
商牟涟目的达成,也知商牟烛词的性子,虽然勉强迫使他答应了,但难免还会有不甘,便不再难为他挥手道:“罢了,我也知你心气儿高,看不上我那不成器的女儿,但是为了商牟一族也只好委屈你。今儿就这样吧,我也累了,你自己去园子逛逛赏赏景儿,午后我在差人送你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