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东北军连副张茂才

雄鸡唱晓，日出东方，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中所县城的时候，人们三三两两的都已经醒了。有妇人起来为家里做早饭的，有挑着担子早早进城卖新鲜蔬菜的，还有夜香郞推着粪车挨家挨户收夜香的，还有店铺伙计睁着惺忪的睡眼打开店门的。

总之，县城里的人们犹如被催赶的羊群，开始了新的一天生活。

赵虎子几人都醒了，早饭没有再让佐藤介夫做，一是麻烦，二是真怕吃不饱。他们在街上找了一家早点铺子，豆浆，油条管够，这才是真正的吃食。

佐藤介夫喝了一口豆浆，在口中回味了一下说道“我过两天就回国了，真是怀念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啊。也不知道回国后还能不能喝到如此正宗的豆浆。”

“这有啥，下回你再来的，回村里俺给你做大豆腐，粮食俺不敢说管够，这豆子还是没问题的。”赵虎子嘴里塞着两根油条，含糊不清的说道。

“是啊，佐藤叔叔，下回你回来时候一定把杏香姐姐一起带回来哦。”李秀娥的嘴边上沾满豆浆的浆汁，好像嘴边长了一圈白胡子，看起来特别可爱。

佐藤介夫从兜里拿出手帕，在李秀娥的小嘴上擦着，就像对待自己女儿一样细心。“这是当然，在城里玩两天再回去吧，佐藤叔叔可舍不得你哦。”

李秀娥用手支着小下巴，想了想说道“我也很想和佐藤叔叔玩两天呢，可是，可是，我来的时候也没和家里说，三婶也不知道话给我带到没有，爹娘会着急的。”

赵天在一旁也说道“嗯，这城里也没啥好玩的，这里死气沉沉的，还不如我们村里呢。看来昨晚进城时他看到城里破败的景象给他在心里留下很深刻的印象，直接给下出了定义。

赵虎子也表态要回去了，毕竟在这里给佐藤添麻烦不说，啥啥都不习惯，哪里在村里自在。赵虎子看看王宝问道“小货郎，你呢？得啥时候回去。”

“得过两天吧，俺得把手里的货卖了，俺还想去表舅那里一趟。”王宝别看人瘦，可是真能吃，这会功夫都吃了不下十根油条，三碗豆浆了。

“你表舅，哦，就是当丘八的那个吧，现在啥官了？”

“嘿嘿，没多大，听说最近刚当上副连长。”王宝说到这终于手不再向簸箩里的油条伸去了，而是挺直了身子，眯着眼睛，笑的大牙都快露出来了。仿佛这副连长不是他表舅而他自己一样。

“瞧你那德行，美得鼻涕都冒泡啦。”赵虎子嘴里损到，心中有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感觉。

简单而不减量的早餐就这样结束了，还是佐藤介夫掏得钱。除了王宝，剩下都是穷鬼，李秀娥不算，可是兜里没钱。结帐的时候，王宝假模假样的要掏钱，可人家佐藤介夫给完钱了，他的钱还没掏出来。为此，王宝又被赵虎子损了一顿。

佐藤介夫再三挽留，赵虎子几人去意已决，没有办法佐藤介夫一直把他们送出门外，才依依不舍的挥手告别。王宝也去送了，不送不行，赵虎子的枪和刀都在他货车里呢。赵虎子可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城里拿把枪和刀，虽然这城里站岗的丘八散漫，他也不觉得自己有和这些丘八较劲的本事。

赵虎子带着赵天和李秀娥踏上回家的道路，王宝返身推着车子要回到城里。佐藤介夫已先走一步，说起来他的友谊也只针对赵虎子，赵天，李秀娥在加上只见上一面却让他很佩服的方秀才。王宝只是他后来认识的，与其之间的友谊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王宝推着车子到城门口，还想向昨天一样直接就进城，没想到现在站岗的不是昨天那两位爷。

一个歪着脖子的丘八晃着身子挡在王宝进城的路上，把手中的枪搭在王宝的货车上问道“你，干啥滴。”

王宝放下推车，点头哈腰的向歪脖解释道“老总，俺是货郞，进城卖点山货。”

“山货？”歪脖随手乱翻着车上的货物，不知是他没有相中其中的物件还是刚才看到王宝和那日本人一起出的城不敢得罪，他没有从中克扣下东西来。

“我咋看你不像货郎呢？是不是从山里来的山匪。”歪脖有些不甘心，也或许是他职责所在，顺口盘问着王宝的来历。

“哎哟，老总啊，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俺一直都是正经的庄户人啊，可不敢和山匪打交道啊。”这一个大帽子扣下来，王宝有些承受不住，急忙证明着自己的清白。

“呵，瞧你那怂样。交一块钱进城费，进去吧。”

“啥？一块钱？老总，把我这些货卖了也不值一块钱啊。俺进城卖货这些年，最多收个一毛两毛的，啥时候收过一块钱啊。”王宝听说要收这么多钱，就和挖了他的心肝一样，也不再是低眉顺眼的样子，犹如你要钱我拼命的架式。

“他妈的，别他妈不识好歹，老子说一块就一块。”歪脖极其蛮横，估计不是昨晚找怡春院小红那股火没发泄出来就是今早被上司给他加了一些火。总之，火气很大，就盯着王宝不放了。

“呦呵，你给谁当老子呢？我咋没见过你这号的表姐夫呢。”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歪脖听到有人这样对他说话，心想这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想出头啊。来吧，爷正好心气不顺呢。他歪着脖子向后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他本来歪的脖子咔嚓一下竟然正了过来。

他赶忙从王宝推车身边蹦开，一路小跑到那人面前，歪歪斜斜的敬个军礼道“报告连副，二连三排三班下士李富贵向您敬礼。”

来人看了看李富贵，也没有还礼却突然伸出一脚踹在李富贵的肚子上，给他踹了一米多远。他上前又走了两步，一脚一脚的踢在李富贵身上臭骂道“你他妈的跟谁都敢称老子是不，x你妈的，让你他妈的乱放狗屁。”

来人头歪戴着一顶军帽，身上蓝灰色的军装两侧顶着中尉军衔，一条武装带从肩斜过，挎着一支二十响。下面穿着一条蓝灰色的裤子并没有打绑腿，脚上却穿着一双锃亮的皮鞋。

他用皮鞋狠狠得踢着地上的李富贵，没有留一丝情面，仿佛踢得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死狗。李富贵在他的淫威之下也不敢跑，只是在地上翻滚着，并且大声的求饶着。

周围早就围上了一群人，却没有敢劝阻或者吱声，其中也包括了和李富贵的一同站岗的当兵的。最后，还是王宝有些不忍心，他上前对那人劝阻道“表舅，算了吧，他也是无意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宝进城想找的表舅——东北军某旅某团某营三连副连长张茂才。

今天说起来张茂才的气也不太顺，他和连长不对付，但连长和团长的姨太太沾些亲戚，他也整不过人家。还好，他也有些自己的门路，不然早被踢出军队了。

早上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又和连长吵了一架，他就出了军营到赌场赌钱去了。没想到在赌场赌输了不算，还欠下了人家十几块钱。赌场是团长弟弟开的，他有脾气也没地方发泄，只好到城门这转悠转悠，看看能不能逮个肥羊，安个通匪的罪名讹点钱。

没想到到了城门却看到有个不长眼的士兵难为着王宝，还竟然出口不逊，哎哟，他这个暴脾气就上来了。一个臭丘八打就打了，谁让自己是副连长呢。

张茂才在王宝的劝说下停住了踢打，是因为王宝劝阻有效果呢，还是因为他踢累了，具体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你奶奶滴，下回招子放亮点，别他妈成天老子，老子的，做人要低调懂不懂。”张茂才脚是收住了，嘴却没有收住，依然向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李富贵教育道。

“懂，懂，俺懂了，俺再也不敢啦，王大哥，是俺有眼不识泰山，你就当放个屁把俺放了吧。”

王宝也没见过这架式啊，他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张茂才也没给他回答的机会，拉着他就走了。他也没有了在去逮肥羊的心情了，正好王宝来了，去喝两盅。

当然，这酒钱肯定是王宝出的，他可没有钱出。即使有钱出，他也不会出，因为我是他表舅吗。

王宝推着车子和张茂才来到一个小酒馆，停好车子让伙计看好了，随便在大堂找个座位就坐下了。

“表舅，今天多亏你了，要不俺得被他讹去一块钱。”王宝欣喜的对着张茂才说道。这其中的欣喜既有见到张茂才的喜悦，又有省下一块钱的喜悦。

“多大点事，下回你长点脑子，再遇到这样情况直接提我。”张茂才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王宝还想说点啥感谢的话，这时候过来一个伙计。那伙计见到张茂才，一副惊喜的样子对他说道“哎呀妈啊，我说今天早上听到喜鹊在门口叫呢，原来有贵人上门啊。这不是张连长吗？”

好话谁都愿意听，尤其是张茂才这样的人。他笑眯着眼，背靠在墙上点着伙计说道“啥连长啊，副的，副的。徐三，你这张嘴是越来越会说话啦。那啥，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尽管上来。”

“好咧，张连长，您请好吧，马上就来。”伙计用肩上的白毛巾擦了擦桌子，唱着菜名就离开了。

张茂才和王宝东拉西扯的唠了一会，酒菜就上来了。这一上来，张茂才就没怎么和王宝再说啥了，就是吃，就是喝。只见风卷残云之间，桌子上的酒菜大部分都进了张茂才的肚子里。

张茂才有些喝多了，一边打着嗝，一边用牙签剔着牙对王宝说道“王宝啊，别的事你表舅我不敢说，但这县城里一亩三分地，你表舅我放个屁还是好使的。”

王宝闻言是哭笑不得，他是接话不是，不接话还不是。正在他犹豫怎么回话的时候，只见张茂才突然从凳子上蹦起来，根本不像一副喝多了的样子。

张茂才看到从饭馆外面进来几个人。

其中一个人个头不高，酒糟鼻子龅牙嘴，穿着一件灰色的和服，脚下穿着木屐刚刚步入门口。他一下迎了上去，腰弯的很低，露出一副讨好的笑脸道“小泉先生，您亲自来用餐啦。”

小泉一看是来人，此人他认识却不是很熟悉，好像是东北军下面的一个排长。他并不知道张茂才已经当上副连长了，副连长不副连长对于他来讲不是很重要。只有帝国的情报才是最重要的。

小泉虽然很看不起张茂才，但是维护了解东北军的军方是他的职责之一。所以，他很是倨傲的同张茂才打个招呼“是啊，张君也来此用餐啊。”

张茂才听到小泉同他打招呼，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人家日本人多厉害啊，那军备比东北军强多了。

“是啊，是啊，小泉先生您快请进。”张茂才像自己是饭馆伙计一样把小泉一行人请进来。

小泉这次只是向张茂才点点头，就走了，也没有再说什么。但张茂才看到小泉点头，这身上都快飘了起来。

小泉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佐藤介夫也在其中。这次来吃饭，本来就是小泉为了请佐藤介夫的。

昨天小泉为了报复赵虎子几人，但又不敢明目的得罪佐藤介夫，所以让花子说厨师吉野回奉天了。今天如果在商社里吃饭，不可能让吉野再出现，不然就露馅了。所以，才来到这间餐馆。

佐藤介夫看到王宝也在，有些意外，但是没有打招呼，只是向他善意的点点头。王宝也看到佐藤介夫了，看到他点头，王宝也站起身来笑笑点点头。

这些张茂才都没看到，他只顾着和小泉打招呼了。如果他看到自己表外甥和日本人认识，肯定会刨根问底并想办法拉扯上关系的。

张茂才看到小泉几人上楼去了雅间，这才对王宝挺着身子说道“那啥，王宝啊，连队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下回记住了，在这一亩三分地，有事提你表舅。”

说完话，张茂才便溜溜哒哒的走了，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王宝一看吃完了，那没事了，走吧，自己的货还没卖呢。

王宝刚要出门，在一旁盯着的伙计徐三就迎了上来“这位爷，您吃好了您。”

王宝点点头，憨厚的说道“嗯，俺吃好了。”

“那这位爷，您把帐结一下呗。”伙计笑着说道。

“啊，俺表舅不是说这一亩三分地他说话好使么？他吃饭还要钱？”

“这位爷，您这话说的，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啊，就是县太爷来了，也得给钱啊。”伙计徐三心里说道，好么，遇到一个傻子，当那张茂才是皇上呢。

“呃，那好吧，多少钱。”王宝想到，也是啊，算了，反正没多少钱。

“不多，您和张连长一共喝了两壶千年醉，再加上这一桌席面，一共两块钱。”徐三伸出两个手指，笑呵呵的回答着。

“多，多少？两块钱？”王宝顿时傻眼了。这也太贵了吧，早知这样，我还不如在城门交了一块钱而看不到表舅哟。

这里外，赔了一块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