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极光隧道

车子继续朝前行驶，车上的人昏睡的超过半数，中途并没有人下车，而且现在车子已经进入了隧道，但黄冰和倪婷却忽然换到了我们的前边坐着。

她们回头来看我的那个刹那，我还以为我是在梦游，只是当我定睛再看时候，她们已经回过头去，我能看见的就只是背影而已。

隧道的两边，每隔开十厘米就装有一个顶灯，那顶灯用的都是强光灯泡，照明强度很高，车上即使是不开灯，一切也能看的倍儿清楚。

王鑫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样子有些痛苦，皱着眉，大概是梦见了不开心的事情。

低转的铃声使沉闷的气氛有所好转，然而这铃声无休无止，却不见任何一个乘客拿出手机来，我很疑惑，但是那声音绝错不了，那是我相当熟悉的一首歌，而且很多人都用来当电话铃声。

只是铃声响久了，就不免让我心里烦躁，我闷声询问，是谁的电话在响，到所有的乘客都耷拉着脑袋沉睡，没有人对我做出回应。

司机闷闷的喊我，不必问了，过隧道经常会听见这声音，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都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了，几乎次次都会有这种声音。

司机言语之中透漏出一些讯息，我识相着闭嘴，把目光投向窗外，而当我看过去的时候，我感觉到车子向右在拐弯，我记得很清楚，这隧道是笔直的，根本就不需要拐弯，而且隧道内行车，不允许变更车道。

我诧异的收回目光，看着前边，车子在我的视线里，就这样撞进了一片极光之中。

这光亮的让我睁不开眼，我一直是用袖子遮挡，在眯眼瞧着四周的景致。

隐约的能看到，这是一条包在玻璃内部的隧道，笔直朝前延伸着，能感受到洞口，那边的光亮更胜一筹，已经到了看一眼，就会亮瞎的地步。

车子忽然变得矮小，就像是顽童的玩具车子一般，被安排在这架构好的玻璃隧道里边行驶。

车速快的有些吓人，好几次我以为要撞车了，但很快我发现根本是我多虑，这个隧道上，就只有我们坐的这一辆车而已。

更加让我惊诧的是，司机松开了方向盘，从座位上离开了，车子却还能保持平稳的前行，并且速度分毫未减。

司机穿着蓝色长衫，左手那些一本装订考究的本子，右手握着一支毛笔，他缓缓朝着我走了过来，当他离我只有一米的距离时，我赫然看到他煞白的脸色，和枯黄的笑容。

“夏文，生于一九九七年三月二十八号子时，现年十七岁，就读于本市最好的高中，七月份即将参加高考。

王鑫，生于一九九七年一月三十一号酉时，同样十七岁就读于同一所高中，家里是做风水师的。”

他合上了本子，望着我，那眼神呆滞，有种说不出的苍白无力。

心跳反而慢了好几拍，我吃力的问他，为什么对我们如此了解，他晃动本子，告诉我，所有人的生死，都在他手中的本子上，而他就是主人生死的地府阎王。

我的三观都被摔碎了！

阎王？我很抱歉，我当时口水喷的他一脸都是，这一切只是因为他颠覆了我对阎王的想象和认知。

阎王怎么会是一个看起来好像难民的死鬼？只不过是脸煞白，身形枯瘦而已，这怎么让我和我以前在《西游记》里边看到的阎王对上号？

太困难了！

他抹干净脸上的唾沫，坐在我的身边，而王鑫此刻却已经不知去向，我费力寻找，但是一抬眼，什么都不见了，就不单说王鑫了。

满满一车的人，都无影无踪了，消失的太突然了，突然的让我感觉自己是被遗弃的，他们好像是约定好了，一起走掉，就留下我一个。

愣愣盯着所谓的阎王看了好长时间，我还是不能接受这样剧烈的反差。我询问他，其他人去了哪儿，他回答我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他这车子本来就是运载灵魂的，而我们四个人搭错车了，这车子上之所以还有四个空位子留给我们，那就说明我们和这鬼车有点缘分。

我被他绕的有些晕，我只想知道我们要怎么离开这儿，总不能让他带着我们回地府吧？

男子笑的有些放肆，我鼓着腮帮子瞪着他，他才稍微收敛了些，问我怎么上了他的车子，我说了顾敏的事情。

车子在穿过无穷无尽的极光之后，停留在云层之中，我不很确定那是云彩，但那东西又白又软，好像棉花，我能想到，与此相符合的也就只有云朵了。

他向我伸出手，而我盲从的搭上我的手，我就像是受到催眠的人一样，梦游般跟他一起下了车，而当我回头看，车子已经不见了，四野都是这白茫茫的云朵，我找不到存在感，好像连我自己也变得虚无缥缈。

“你一定是觉得阎王，应该是留着虬髯客一样的胡须，面目狰狞，穿着一身黑色官服的男人是吧，他身边最起码应该要有随从，比如牛头马面，比如判官？”

我其实听不进他说的那些话，我现在云朵之中，脚下是，头顶是，身边目力所及都是，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茫茫一片，我望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一种颜色。

这个时候，我内心是极其恐慌的，我在祈祷，让我看见另外的颜色，黑色也好，尽管那颜色我并不喜欢，但是也总比这样白茫茫的好看吧？

“我对阎王应该是怎样的，没有兴趣讨论，我也不想知道你的身份，我只是想要离开这儿，太让我难受了。”

他一挥手，车子有一次出现了，这一次我看的好清楚，这根本就不是公交车，而是一辆白色的灵车，前边挂着的正是顾敏的照片。

她的笑容很温和，在照片中温和凝视着我，我又想起那天，她跟我一起站在夕阳之下，站在宿舍之中，站在我的床前，那一段简单的对话。

我问她是不是要去洗澡了，她回答这点人少，一个人用一个浴室，是多么奢侈的享受。

然而那天的她，却在夕阳的余光中，泡在红通通的血水里，扑面的血腥味，让我和王鑫喘不过气来，我们甚至都不知道，是该嚎叫，还是该哭，或者我们又该做些什么？

这是第二次了，让我面对一个自杀的熟人，我看到她们死去的模样，看到她们死之前张开着的眼睛，那涣散的瞳孔，每一个时刻都让我痛彻心扉的绝望。

这灵车上的照片，照片上的顾敏，还是那样的鲜活，我觉得她并没有走远，她也没有离开，她不就在这边吗？不就在这照片里边吗？她对着我笑，我能多真切感受到她的温柔，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温和的笑容。

我们认识三年来，这是第一次，然而也是最后一次，唯一的一次。

瞪视着灵车，却发现从上边陆陆续续下来了王鑫，下来了夏至，还有黄冰和倪婷，而最后一个是顾敏自己。

她们穿着一样的衣服，素色旗袍，头发披散下来，手牵着手，笑容灿烂的从我眼跟前走过去。

是的，走过去了，然而并没有看见我，我就站在车子前边，她们却对我视而不见，我追着叫喊，她们却越走越远，远远的丢弃了我……

“醒醒！”

耳边是王鑫焦急的声音，身子有些不适应，感受到了剧烈的摇晃，我缓慢睁开眼，看到车子已经开出了隧道，转弯上了山道。

我揉眼看着窗外，遥远的我看到在田埂之上，行驶着一辆和我们乘坐的一模一样的公交车，而当我凝视车子的瞬间，我愣住了。

在那个车子里边，坐着我熟悉的人，所有的都在，王鑫，夏至，黄冰倪婷，还有顾敏明灿。而此刻明灿和顾敏似乎看见了我，朝着我欢快的挥手，我连忙收回目光，脸色苍白的盯着我身边的王鑫，她被我的眼神吓了一跳。

紧紧抓住我的手，问我怎么了？我忙的说没事没事，我再看，那车子已经开进了一片极光之中，我站起身，特意走到前边去看了一眼司机。

完全不是我之前看到的模样，他瞪我一眼，问我想干啥，我抱歉一笑，就回到座位上坐好。

头好痛……

刚才的一切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为什么在车子进入隧道之后，我会看到那些奇怪的东西？

而多年之后，我才从七奶奶口中得知，那是极光隧道，能带人看见将来，那辆我看见的灵车，其实是地狱的送魂车，而能在车上的，除了亡灵，就只有开这车的阎王了。

虽然当时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个预言，但是我仍然感到隐隐作痛的不安，一路上我没有再敢闭眼睡觉。

一直握着王鑫的手，感受车子在曲折的山道上，左拐右转的行驶。

车子到了云阳村，就已经下去了半数以上的乘客，余下的人都是去殡仪馆的，黄冰倪婷看我们面前座位空了，就从后边换了过来。

回头和我们商量这次要给顾敏家多少钱的事情。

王鑫低声说，当初明灿给多少，如今顾敏也给多少，都是一个宿舍的，有什么好权衡？我也赞同，但她们明显有些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