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入绝境（四）

（四）

在唐警官的带领下，卜荒等人排着队伍来到了监区的库房。等了大约五分钟，正在排队的十几个人的目光突然齐刷刷的向左方看去：不远处，一位身穿警服、身材修长、庄严的警帽下飘着一条马尾辫的美女民警拿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向他们走来。

一个美女的出现，立马让这些大都一年多没碰过女人甚至没见过女人的服刑人员慌了手脚。刚入监狱时的紧张、恐惧顿时没了踪影，两只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女警官款款走来的身影。特别是排在卜荒身后的李江，眼睛瞪着，嘴巴长着，一串长长的哈喇子顺着嘴角滴滴答答的落个不停。

扭头看着李江的一脸色相，卜荒拉了拉他的衣角。正在聚精会神的盯着美女警官看的李江被下了一跳。

“李江，就你目前这个状态，不用问，我就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卜荒悄悄的对李江说。

“为什么？”李江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越走越近的女警官看，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卜荒。

“瞧你这一脸的色相，不是强奸犯又是什么？”卜荒笑笑说。

“行了吧大哥。老子一年零二十八天没碰过女人了。接下来又是十年的刑期，十年啊，大哥，在这个连苍蝇蚊子都是公的的监狱，看一次女人容易吗？不要打扰我，让我好好看看！”李江一边用手扒拉着卜荒拉着他衣角的手，一边看着已经走到眼前的女警官，嘴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

“都给我站好了，把眼睛往该看的地方看！”女警官走到库房门口，把一串钥匙甩给一溜小跑迎上来的两个穿黄马甲的服刑人员，然后对着卜荒等十几个服刑人员大声吼道。

正在聚精会神的盯着美女警官看的十几名服刑人员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得一哆嗦。特别是李江，浑身打摆子似得抖了一下后，赶紧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脚下。

而卜荒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个问题：这监狱额民警是怎么了呢？无论男女，清一色的大嗓门，是遗传基因还是环境使然？就拿这位美女警官来讲，身材好，脸盘正，却黑着个脸，用泼妇骂街似得大嗓门说话，白白亏了这副好模样！

忽然，卜荒的头脑中突然出现了前妻的身影。卜荒的前妻是他的大学同学，日常生活中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像极了面前的这位女警官。十几年的婚姻生活，前妻女汉子似得行为方式，让他几近崩溃。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她那个后来找的富豪丈夫能否经得起她随时有可能爆发的暴脾气？

想到这，卜荒知道自己想多了。到了现在这个境界，自己是不是能活着走出监狱都是个问题，哪还有心思想别人的事情？即便别人过得不好又能怎么样？难道会再来找他这个“劳改犯”不成？

无奈的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卜荒迫使自己镇静下来。他知道，在监狱的日子不好过，每分每秒都要小心才是。

那位女警官指挥者两名身穿黄马甲的服刑人员做好了准备工作，开始发囚服。

在卜荒看来，发囚服这道程序是他走进监狱的那一刻起最为简单的一道：按照顺序，走到女警官面前的那张摆满了各种型号囚服的钢丝床前，报上自己的姓名、衣服的号码，然后，接过一个“黄马甲”递过来的衣服，在另外一个黄马甲的带领下，走进身后的库房。库房里，那个叫唐占海的警官坐在一张椅子上，亲眼看着服刑人员脱光身上的衣服，放进写着自己姓名的行李箱内，之后，穿上新发的囚服走出库房，在门外排队，等着所有服刑人员发完衣服后再进行下一道程序。

由于卜荒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所以，他第一个领好、换完了衣服，然后，笔直的站在库房门外等候其他的服刑人员。无聊之中，卜荒抬头看看天空。

此时，太阳已经西下，他惊奇的发现，海福县这个地方虽然贫瘠的让人难以置信，但夕阳下的景色依然美丽。夕阳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化妆师。天边那一抹彩云在夕阳的精心装扮下，悠悠地绚烂成美丽的晚霞，夹进了长空湛蓝色的诗页里，化为永恒的记忆。监狱大墙外那俊秀的青山被夕阳蒙上了朦胧的面纱，一改往日的雄壮，温柔地偎依在大地的怀抱，恬静得像一位少女。

“夕阳缓缓地沉了下去，它似乎怕勾起我们无限的离愁，于是选择了安静地离去。但这只是短暂的分别，明早它就会回来了，将以另一种方式回到我们的身边。”卜荒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段不知在哪篇小说里看到的一段话。而就是这段话，再一次勾起了卜荒心底里的那份伤感：太阳落下，证明一天的即将结束，而它的再次升起，又象征着新的一天的开始。对于大多数人来讲，新的一天预示着新的希望，新的惊喜和新的快乐。而对于他这个犯了罪、坐了牢，失去了人身自由的服刑人员来讲，新的一天又会有什么新的磨难在等着他呢？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甚至怪异的想过，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明天会多好，让时间一直定格在今天......

当下，网上流行着一句很时髦的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句话用在此时的卜荒身上最合适不过了。穿上了新衣、看过了美景、重温了美句，回到现实生活的他肚子开始咕咕叫了。早晨从看守所出发之前，卜荒和其他服刑人员一样，每个人只喝了一碗一年多来一日三餐从不变样的菜汤，吃了两个还没有热透的馒头。这一天下来，坐了五、六个小时的汽车，再加上十几个小时的高度紧张和惊恐，猛地轻松下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咕咕作响的肚子。

刚才在库房换衣服的时候，听那个唐警官跟一名“黄马甲”讲，等领完衣服，就只剩下了最后一道程序：理发。等理完发，就可以组织这些新犯开饭了。

“快快领完吧，领完了赶紧理发，理完发赶紧吃饭，快饿死我了”卜荒皱着眉头，看了看还在领衣服的队伍，心里默默的想。

岂料，越着急越出事。正在卜荒心里急切的盼望着赶快吃饭的时候，库房门口突然传出了那位女警官近乎刺耳的尖叫声：

“大了大穿，小了小穿，你哪来的这么多球事情？你以为监狱是你们家开的吗？穿好给我站到一边去，再啰嗦看我不收拾你！”只见那位女警官气哄哄的站在李江面前，用手中的警棍指着李江的额头，愤怒的训斥道。

卜荒笑了笑，摇摇头。怎么又是李江？今天所有的坏事情都出在他身上，也够倒霉的了。

还有这位女警官，说话声音大也就算了，一个女人怎么能满嘴的脏字？以后要在这样的警官手下生活十几年，那还不让她摧残死啊？

正在卜荒心发感慨的时候，垂头丧气的李江低着头走了过来，站在卜荒身后。

看看李江的样子，卜荒差一点笑出声来：只见李江瘦小的身材上套了一件宽松的如睡袍般肥大的上衣，两只手被藏在了袖子里，本来细瘦的腰部突然肥大了好几倍，与下半身“完美”的结合在一起。而那条肥大的裤子硬是把李江一米八几的身材弄矮了十几公分，裤脚甚至盖住了脚上新发的绿球鞋，皱皱巴巴的让人忍俊不已。

“怎么回事？”卜荒悄悄的问李江。

“没有我穿的号码。刚开始给了个小号的，我穿不进去；后来又给了个大号的，就穿成了这样。我只是嘟囔了两句，被女魔头听到了，把我骂了一顿。今天真TM倒霉，已经挨了几次骂了！嗨，这坐牢真的好难啊！”说到这里，平时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李江竟然委屈的抹开了眼泪。

“即知现在，何必当初啊，谁让咱犯罪了了呢？忍着吧，时间还长，如果因为这么一件小事都哭鼻子抹眼泪，今后的日子咋过？你说呢？”卜荒劝着李江，自己的眼里却潮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