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长路漫漫 乱世百态（五）

沙哑的嗓音在清晨的天地里像闷雷一样朝远方飘去，每一个字的吼唱都仿佛被风儿深深的埋进了土里，然后整个从厚重的黄土里喷发出来，那种秦地陕西人浓厚的乡音像是一记又一记的擂鼓之鸣，让人的整个心也跟着动起来。

板胡的炫音和二胡拉长的凄惨嚎叫像是人们心头的怒吼一样传扬着，还有那板凳的阵阵敲击，简单而清脆，流露出了农民们的朴实厚诚和直接。所有的乐器组合在一起，将老村长沙哑而不屈的嗓音衬托的更加不屈不挠和愤怒嘶哑，这声音像是穿越了无数个世纪，字字的吼唱都跌落在土地里，激荡着初夏清晨的时光涟漪。

也许这样的送别最好不过了，清风徐徐的吹着路旁新生的绿草，却如同在这样的吼唱里渐渐萧瑟下去，太阳将柔和的光洒在了平原的每一处，将时光修饰的厚重而恒远。

秦地吼唱的声音渐去渐远，那沙哑的嗓音像是天边的闷雷一样逐渐消失不见。杨承林侧耳聆听着这秦地人最豪放的音色，竟不知为何悲伤涌上了心头。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了吧，他在心中默默的想着。

前方的平原尽头，灰蒙蒙的一片，在这样的时光里，透满着愁闷的厚重。马队在平原上一步步的向前走着，在平原大地上像是一条黑线一样朝北移动着。太阳悄无声息的洒下自己的光辉，将平原大地照耀的安然而平静。

午后的阳光惬意的铺就在山林的两旁，仿佛一双温柔的手，轻轻的触摸着大路两边的花草树木。点点光斑从树影的空隙间投下，在地上织就起了一面斑驳的光幕，随时间的流逝，这些透亮的光点像是在这片天地里，奏响着一段安静的旋律。山林间不时有鸟儿的嘀叫声传来，或近或远，或悠扬或短暂的清脆，都随着风儿吹起的阵阵松涛声令人沉醉，也将山林渲饰的更加安静了，就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一样，让人不忍要激起涟漪。

“…前方敌阵到山前，如乌云黑压压一片。一道军令震天地，我杨家将士哎，踏上前——。…”

隐隐约约间，从大路的一边传来了高昂的吼唱声，像是阵阵雨滴一样落在了山林边的安静里，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鸟儿也被着沧桑的吼唱声惊飞了，急促的鸟鸣声渐渐朝远消失不见。

松涛的流转声在树间悄悄婆娑着，像是老人安静的呓语。吼唱声就这样冒然的闯入如此的平静，将整片林子也惹得在风中苍老久远，多了分岁月的无声叹息。

迁徙的马队在山林间缓缓的走着，人们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心情好像也不错，马铃声从远处渐渐响亮，仿佛一个个清脆的音符奏响在黄土光色的厚重里，古老而耐人寻味。

约莫中午的时候，杨家的马队从山林的大路上走了出来，眼前的景色也豁然开朗，一个安静的小村落在两座山的平地上安然的坐落着，一条汩汩流水的小河从村子中间流淌而过，人们行走在村子的田间地头，不时有鸡叫和狗吠的声音传来，这里一片祥和的景象，完全没有被乱世的浊流所影响，犹如世外桃源一般。

杨承林在马上向这个小村眺望着，那房屋间袅袅升起的炊烟好像如美好的光景填满了他的双眼，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几日前的忧愁终于能在此时放下一些。作为老百姓，平安度日才是他们最好的生活，他们不向往跑江湖的惊险传奇，更不向往土匪打家劫舍的伤天害理，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希望田地间的小苗苗能够长的好好的，自己有个好收成。

马队从村前的矮坡下来，没有停留，继续往北走着。杨承林不想打扰到这个村子的美好，在这样的乱世里，到处都充满着对这平静的威胁，他不想因为自己的造访而影响到这个小村落的原本生活，就像是一汪平静如面的湖水一样，不去打扰，安静的看着才最美。

村落里熟悉的人声和家畜的叫声让人心生安慰，像是浑浊下的一沥清泉一样涤荡着乱世的烟云，又像是一阵安静的吟唱，在山野间悠悠的传响。

马队绕过了村落的北边，淌过小河后朝前面的山口子走着，茂密的树木将大山装点的翠绿欲滴，果真是一片好景色。志远睁大着眼睛看着这些眼前的高山，仿佛有一种力量在吸引着他似的，老家的山和这些山比起来要矮上许多，这里的风景让他入迷。

队伍继续走着，穿过一片小树林后，杨承林在空气中闻了闻，突然拉紧缰绳，放慢了马的速度，他警惕的朝不远处的空地看去。

在林子的旁边，竟然有一伙当兵的在那里扎营休整！几堆篝火在空地上噼啪燃烧着，兵士们都忙碌的四下找柴火，有一口大锅被支在了中间的篝火堆上，他们穿着灰色的军装，头上戴着绣上一颗红星的帽子，虽然衣服已经陈旧破烂，他们也都身体消瘦，但他们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愁苦，甚至还精神满满。

杨承林在远方好奇的打量着这些军人，心里有诸多疑问。看着样子，这伙子当兵的不像是坏人，要不早到小村子里大吃大喝了，也没必要在这里埋锅造饭。

他驱马上前，整个马队也跟着朝前移动，虽然感觉他们似乎有些不一样，但是杨承林还是有些防备，他的手轻轻的按着马背上的刀，志远也将手枪拿在手里，所有人都暗暗准备着，一步步朝前走去。

没走几步，前来捡柴火的士兵就发现了他们，士兵看了他们一眼，爽朗的笑着。

“老乡，你好！”他走上前来热情的打着招呼，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身形淡薄的不足以撑起这身军装，面目清秀。

杨承林对这个小兵的突然一下搞的不知所措，他没有想到这个当兵的会热情的冲他打着招呼，只好尴尬的笑了笑，冲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