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不如朝光借绮霞

屋外，晴冬瞌睡的坐卧在石阶上，脑袋，不停地下落，左摇右晃，像小鸡啄米似的。

夭夭嘴角勾勾，笑魇如花。

已是寅时，梦境的那一幕，在她脑海里不断出现。

她，睡不着，想出来走走。

一弯明月，皎洁无暇，淡淡的月光洒在了楼阁上，越过了凉亭里，飞掠了树叶间。为世间，披上一层朦朦胧胧的面纱，面纱下的景色，说不清的唯美，说不清的迷离。

踏着月色，慢慢的踱步走回她的闺房，身后投下的阴影，长长的，孤孤单单的，一袭红衣，在黑暗中显得妖娆，似乎与黑色融为一体。

黑与红，寂寥与悲伤。

她，本不属于人界，本不该来到人界，本不能听信佛的告诫。

一条路，盏盏明灯，安静的在地上，照亮她的前方之路，一路无言，给予她的，是无尽的慰藉。

远方，是黑暗中的繁星。

是不是，无论去哪，无论是谁，都可以仰望数星，低头寻光？

脚，抬起，落下，是一步。

踩着的，是光。

“不要——！”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

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晴冬半眯着眼，揉揉肩膀，酸酸的。

透过眼睛的一条缝隙，前面好像有个人影。眼睛瞪得比铜铃大，回神一看，转身就看到打开的门，长舒一口气。

“姑娘！”静寂的夜晚，这一声，显得格外突兀。

似乎是听见有人喊她，夭夭停下了脚步。

“姑娘，现在才寅时，您回房休息吧！”晴冬脚尖轻点，瞬间就在女子的身侧，行礼道。

“……”

见女子没有自己往前走，晴冬跨出一小步，顺势让女子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上，扶着她回房休息。

“我想一个人走走。”夭夭轻轻拿开自己的手，“你先回吧！”

“可姑娘……”晴冬担忧她的安全，面露难色。

“你的主子是我！主子命令你！回去！”

“……”

见晴冬无动于衷，夭夭不耐烦的沉下脸色。

“姑娘，婢是为您的安危着想！”晴冬坚决不退让，主上交给她的任务，就是保护姑娘，不让她受到伤害，“请姑娘恕罪！”

“你……”

夭夭无话可说，跺跺脚，她愿意跟着就跟着！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她这一生气，倒是小题大做了。

“魔琴还在屋内，难道就不怕有人盗走？”夭夭问道。

“魔琴已认姑娘您为主，就是您的所有！”晴冬回答得滴水不漏，该说得说得明明白白，不该说的一个字都没提到。

没听到自己满意的回答，夭夭有点失落。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

重叠的影子，一如情谊的重叠。

她和她，分不开。

夭夭和晴冬，在这一晚，有了命运的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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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天边的一抹光辉，开扩出一片晴朗的天空，像是一个舞动彩袖，瑰丽闪烁。

胭脂色的早霞映红了半边天，映红了世间万物，也映红了女子娇嫩的脸庞。

“晴冬，看这朝霞……”夭夭坐在高高的假山上，“多美啊！”

夜间漫无目的的走，不知不觉，眼前看见了一方池水间，月光下，几座假山静静伫立。

或许是想找个地方安静安静，平复心中的浮躁。等她回过神，发现不知何时竟手脚并用，来到了假山顶。

夏日的晚风，伴着蝉声蛙鸣，微微泛起凉意。

心中的躁动不安，随风消散了不少。听着自然最美的声音，比奏响的琴弦还动听，任凭晚风吹拂脸颊，闲暇舒适，夭夭觉得，这样的生活倒是别有一番滋味，舒畅自在。

她向往的，不也是如此？

“姑娘，看过朝霞么？”

“没有……”夭夭笑着摇摇头，“听说过……”

“听说？”轮到晴冬诧异了，头一次听到像夭夭特别的回答。

是啊，夭夭怎能告诉她，她是千年桃花妖？看遍世间悲欢离合，唯独自己的命运看不透！原以为，她的千年时光，只为了位列仙班，就平平淡淡的过去了。可是，佛告诉她，要幻化人形，要历经三劫，方能成仙。

弹指一挥间，千年逝去竟然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说起早霞，仔细想想，好像……她从未看过！

听说过，是事实。总有人沉浸在早霞的霞光，是会洗涤内心深处的灵魂，灵魂，从而得到升华。

“姑娘定是没有看过，不如就在此等待朝霞来临的那刻，可好？”晴冬坐在她的身侧，询问道。

“嗯，”夭夭的眼眸含笑，“朝霞的美，本姑娘也要见识见识！”

月色下的她，目光浅浅，满是笑意，一如一泓清泉，荡漾的人心痒痒的，晴冬，一时间沉浸在女子的温柔中，愣愣的。

乘着晚风，夭夭和晴冬，坐在假山之上，俯瞰夜晚的宅子。静得只听见树叶的哗哗声，银银月光轻洒在世间的声音。

两个女子，就这样，在漫漫长夜，等待着，远方曙光的降临。

当黑暗被光芒逐渐取代，当破晓的光划破天际，当第一缕霞光映照了万物，夭夭，感到了独属于朝霞的魅力。

一寸寸的金色，照亮了夭夭的脸颊，她的瞳孔里，满满的都是漫天霞光，仿佛，广阔无垠的天空，披上了一层如梦的霓裳。

她的心，豁然开朗。

眼神，逐渐迷茫，不知所措。

慢慢升起的红日，冲破了阻挡的一切，一股磅礴的气势，贯如气虹。

眼前的脸，与朝霞融合，渐渐清晰。

夭夭脸色发白，清晰的俊脸……是他！

陌——景——澜——！

那个男人，对她总是宠溺，温柔体贴，好像，不管她做错了天大的事情，都不会害怕恐惧，因为，她的身后，有他！

他是她的依靠，他是她的信赖。

好像，从遇见他的那天，就是对她那么的……好。

确切来讲，是遇上的第一眼。

冥冥之中，有一种直觉，他和她，会走完人生的尽头，相携一生，相濡以沫。

红日冉冉升起，弯月悄悄隐退。

光芒万丈，耀眼的刺眼，不就是那个男人么？

淡雅如兰，丰神俊朗，恍若不入俗世的翩翩公子，却一不小心，坠入红尘，落到凡间。

他的身上，有莫名的蛊惑，似乎是魔力，偏生叫人移不开目光。

“姑娘？”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嗯？”夭夭转头，疑惑道。

晴冬放下半空中的手，炽热的视线，一直盯着夭夭。

姑娘似乎是对朝霞看得痴迷，她喊了几声都没反应。再看认真了，双眼放空，仿佛透过霞光，回忆往事。

也不知是不是金色的朝霞太过绚烂，衬得夭夭脸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朵根，粉粉的，这一幕，晴冬深深地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没事儿好端端地怎么会害羞？！说是被阳光照得，她才不信！

“第一次，有人陪我看朝霞。”

“……”

晴冬怔怔地望着女子被朝霞染上霞光的娇颜，女子浑然不觉，自言自语，双手抱膝，似乎，红衣与朝霞融为一体。

真的，是第一次。

她，不想离开人间。

真的，不想离开。

许许多多的第一次，都是在人界。第一次知道酸甜苦辣，第一次懂得喜怒哀乐，第一次有人对她关怀备至……人界，有着独特的魅力，吸引她的心，为人界停留。

倘使，她不曾听信佛，潜心修炼，幻化成人，那她这一生，这无数个日夜，这年年岁岁，有的，只怕是银月。

现在，她发现，她拥有的，比往昔，要多的多得多！

多得不能再多了。

她抗拒这样的自己，万一哪天，她拥有的，不再拥有，只怕是，她会发狂！

不能失去，不能失去了。

“时间不早了，本姑娘得要早膳！”

锦瑟霞光，绝美娇人。

一刹那，一幅“朝光借绮霞，美人眸顾盼”之美景消失殆尽。

晴冬嘴角抽了好几抽，果然，她就知道她的姑娘，做事风格迥异，十分不靠谱。

“姑娘，辰时未到……”对于夭夭，晴冬也是无话可说，弱弱地回答。摊上爱吃的主子，真的不是她的错！

“本姑娘的意思是先洗漱洗漱，然后再美美地享用早膳！”夭夭嫌弃地撇撇嘴，一看就是没有人生，连吃最高境界的享受都不懂。

晴冬乖乖地闭上嘴，多做少听少说，是她在夭夭手下学到的生存法则。

豪气地一拍身下的假山石，利落地起身，熟料，脚下一滑，径直地往下坠落，饶是晴冬再怎么武艺高强，伸出去的手，依旧慢了！

“噗通——”重物落水的声音，溅起了好大的一朵水花。

晴冬千防万防，千算万算，恰恰疏漏了夭夭失足落水的事情！她感到，主上的笑容，是千年寒冰，下一刻，冻得她连渣都不剩！

夭夭瞬间就呆了，朝霞忘记了，灵力忘记了……什么都忘记了！任凭自己从高处下坠，灌得自己一大口的水，不能呼吸的痛，一如带给她的窒息，嗓子就像被人紧紧勒住。

她，快要死了么？

她……不要死！

眉心的桃花瓣，一圈一圈的红光环绕，夭夭双手交错，结了一个印，脑袋，浮出了水面。

欲要下水救人的晴冬，见夭夭相安无事，放下心来，从假山一跃而下。那一幕，晴冬并未看见。

夭夭整个人仍旧神游，却四肢展开，双手双脚并用，宛若优美的鱼儿，从水中游到岸边。

晴冬脸色苍白，夭夭一上来就搭着她的脉，沉声道：“寒气入体，婢为您开副方子，近日得要好好服用！”

又检查她的脚腕，手轻轻一捏，夭夭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晴冬叹息道：“姑娘，您有些日子得要在宅子里，不得出去了！”

手，没有拿开。

夭夭觉得，晴冬还有话要说。

“姑娘恕罪！”晴冬顺势跪下，声音颤抖，“此事若被主子知晓，婢不死也只会有半条命了！”

夭夭一点即通，遂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不会说的。”

“……”

“我，自有分寸。”

是的，她，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