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黄沙往事
羯人双臂断口处喷射着血箭，瞬间染红了其周身丈许的尘土，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冷冷的杀意。
李元转首看向自己涌来的众人，指着已经晕死过去的羯人，大声喝道：“那个不怕死的再上前一步，此人就是榜样。”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来不及反应，李元的断喝犹如晴天霹雳，炸的众人纷纷顿住了冲杀的脚步。
李元双手内扣，嘴撮右手拇指和食指，一声清啸，“红风”四蹄飞起，越过破烂的藤网。李元翻身上马，猛拍马臀，啾啾之声响起，一人一马如一道红霞飞纵而去。
众羯人见李元遁走，好像意识到什么，纷纷呼和着追去。“红风”脚力快捷无比，哪能追得上？众羯人叽里咕噜的乱骂一气，只好作罢，抬起双臂其断的头领，无奈退去。
剑门道十里之外的一座高山，山腰处矗立着数十间竹楼，一间明显高出众楼的主楼之中。此时有五名羯人围着一个面目煞白，气息微弱的大汉，正是被李元重创之人。五人中一名身高九尺的大汉须发皆张，眼露血丝，胸膛不停的起伏着，大有一言不合就欲发作的摸样。
九尺大汉深深吸了一口气，环视其余四人，冷冷道：“你们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出去四十多人，没有丝毫斩获，而且折了我的二弟。”
其中一人道：“听小的们说是一汉人单骑闯关，手持两把诡异短刀，武功之高，生平仅见，而且一骑红马，也是千里神驹，实在是阻拦不住。”
“放屁，自己无能，全赖他人艺高，真是好托辞！传令下去，今日所有参与之人每人打上三十大板，一个月内不准碰女人，懦弱之人在我族中有何面目见人。至于二弟身受重创，赶紧前去请来神巫，为他接上断臂。还有，放出鹞子，给我打探清楚了，究竟是何方神圣？”九尺大汉喝道。
其余之人不敢言声，唯唯称诺，将躺在地上的羯人抬了出去。
九尺大汉等众人散去，走到一方铺着虎皮的竹椅之上坐下，铁塔般的身子压得竹椅吱吱作响，自语道：“这汉人之中武艺高强之人倒是辈出，以后是要好好领教一番。”
......
李元一路狂奔，半日之后已离剑门百里之遥，见后无追兵，心下松了一口气，自语道：“再过江油、绵阳就到成都了，再折道金堂县，看看究竟是什么所在？你居然躲在哪里十五年不出。”
三日之后，李元牵着“红风”通过成都北门城门大安门，走在街面之上不禁好奇的四下打量起来。成都地处成都平原之中，盛产水稻和蚕丝，水稻品种来着日南，细香可口，特别养人，所以蜀中女子多凝脂，为天下人羡。丝绸也是发达，蜀锦与苏杭绸缎齐名天下。但最具特色的应该是蜀地火锅，既麻且辣，驰名中国之地。成都自古繁华鼎盛，蜀汉立国之时，因诸葛亮连年北伐而无功，导致民生凋敝，后主刘禅在费炜的辅助之下，辛苦治理，倒是恢复了几分元气，但因姜维依然连年用兵，导致人口始终没有太大的增长。自刘禅投降曹魏之后，两年不到，依稀初见久违的繁华。
李元是第一次来成都，对成都城的别样风景倒是很感兴趣，络绎不绝的客商，鳞次栉比的建筑，蜀腔汉调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李元寻到一家名为锦官楼的客栈，开了一间上房，住了下来。
独处客房，李元解下背负在身的破布包裹，小心打开，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和一叠银票之外，还有一件用油纸包裹的书册。李元剥开三层油纸，凝望着书有“体术”二字的黄皮书籍，不禁唏嘘，痴痴的回想起种种过往。
当时北地还是曹家的天下，曹家的祖宗以盗坟掘墓起家，“摸金校尉”被奸雄曹操发扬光大，积攒了不计其数的钱财宝物。
自己与心爱之人做了一件大案，惊动朝野。想到此处，李元不禁苦笑。那一夜，和心爱之人兴奋雀跃异常，买来上好的醉仙潭以示庆功，不曾想，一觉醒来，身处黄沙狱中，手筋和脚筋皆被人挑断，武功全失，成了名副其实的废人，而且每日都受那严刑逼供，遍体鳞伤，要不是心中一团复仇之火支撑着自己，早就轻生而去。
李元回想起过往在黄沙狱中遭受的种种折磨，就不寒而栗，暗下决心，以后就是死也不会再入黄沙狱大门。
那一年冬日，曹魏大兴牢狱，黄沙狱中多出数百名人犯，不是江湖豪杰就是世家大族。自己萎顿在深狱之中，同处一室的几个新犯人每天长须短叹，好不聒噪。此时的李元虽然武功全失，但一身蛮力犹在，本就心怀怨愤，一见有人与自己共享囚室，心中老大不快，动不动就对新犯人拳打脚踢，跋扈异常。
李元虽然跋扈，但也非粗人，反而心思细腻，同处囚室之中有一名霍姓老者，虽然风烛残年，但眼冒精光，不是善予之辈。在一次耍横之时，被老者轻而易举的制服，动惮不得。武功虽然不在，但眼力还在。一交上手，李元就知此人身怀绝技。老者也不和他计较，只是看向李元的目光如同见了蝼蚁一般无异。李元心思百转，经此一役，决心拜霍姓老者为师，于是百般讨好，千般奉承。一开始，老者只是每日对着铁窗发呆，不理李元。过了一年，李元不忘初心，每日殷勤相待，加上老者身患绝症，自知来日无多，见李元也绝非池中之物，慢慢开始指点起李元来。
在二人相处的日子里，同处囚室的其他人因忍受不了黄沙狱中诸般酷刑，纷纷了账。于是黄沙狱中最深处的一间囚室就成为了李元师徒二人的演武之地。日子一晃就是半年，通过霍姓老者的亲自施为，李元自身的经脉重新接起，而且比之早前更加粗壮了几分，这让李元大喜过望。这一日，霍姓老者因病情加剧，只能躺在草席之上，病恹恹的道：“李元，你我师徒一场，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等为师百年之后，你能否为我守孝三年？”李元道：“师父您老人家能传授弟子武功，重接弟子经脉，已是再造之恩，为师父您守孝本是应该，师父何处此言？”霍姓老者道：“不是让你在外为我守孝，而是在深牢大狱中为我守孝。”
李元闻言，不知师父所言何意，但一想想师父对自己的恩德，还是答应下来，心下决定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要多在牢狱中多呆上三年。霍姓老者见李元答应下来，眼中甚是欣慰，指了指囚室一处角落道：“那拐角处自下往上数第三块砖头，你把他抽出来，里面有一个油纸包，你拿出来。”
李元面露惊诧，心下狐疑师父在何时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囚室里藏了个油纸包，而且是怎么带进这黄沙狱的？
百思不得其解。
霍姓老者道：“不要猜了，这是为师入狱前缝在胸前肉里，趁你们熟睡时取出，藏了起来。”
李元觉得不可思议，顿时想起了什么，道：“难怪师父您老人家入狱后经常摸着胸口，疼的脸色发白，还以为您老人家得了心痛病呢。”说着起身走到囚室一角，依言取出油纸包双手递给霍姓老者。
霍姓老者摆了摆手道：“你自己收着吧，等我走了，你再打开此包，修习里面的武功，凭你的资质三年后定会略有小成，也有了自保之力。”
到了此时，李元终于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是怕自己身怀异术却没有自保之力，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下怔怔不语起来。起先李元只为学到真功夫，面上百般讨好，心里却是不情不愿，特别是接脉过程中遭受到非常人能忍受的痛苦时，心中不知道骂了师父多少代祖宗。想到此处，李元自惭形愧，弯下腰对着霍姓老者磕了九个响头，甚是真诚。
霍姓老者像是看穿李元一般，诡异的一笑道：“老夫姓霍，名念祖，关中大族霍家的族长，也是先汉冠军侯、骠骑将军霍去病的后人，因在朝中站错了队，选择支持曹氏，而被司马昭下狱。司马昭此子有乃父之风，狠辣异常，诛了我三族，却留下我这条老命在这黄沙狱里苟延残喘，其心可诛。老夫虽然身处狱中，不见天日，却是将我霍家先祖留下的这本奇书藏在身边，嘿嘿，他司马昭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将此书缝在肉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