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进城
山里的秋天景色是美丽迷人的，尤其是大黑山这种原生态的山林。
大黑山的秋天要从漫山遍野的松林开始，原本的苍翠松枝如今有些微黄了，上面挂着沉甸甸的松塔，咧来嘴似乎在对着这几个在山间行走的人发出微笑。清风划过松枝的身体，发出阵阵秋天的乐章，在上面奔跑的小松鼠随着这音符跳动，飞跃在一个枝头与另一个枝头之间。
赵虎子几人走了大约有一个多小时，别人还好，李秀娥有些坚持不住了。她可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出过这么远的门，她几次想停下来却都看到赵天在前面依然步履如飞，她不服输的性格岂能认输。何况，又是赵天这个让她讨厌的家伙。
李秀娥仍然在坚持着，升起了很高的太阳晒得她脑门上都是汗，顺着雪白的脖子就流进大红衣服里。也不知道她这件衣服的染色水平怎么样，只能佛祖保佑了。她的小脚丫传来阵阵疼痛，似乎是起泡了。她的眼睛里顿时升起了一团雾气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赵天走在前面，虽然健步如飞，但他脚下也不好受，毕竟他也是一个孩子。他在行走的同时，偶而用余光撇着李秀娥，他也很想停下来歇息一会，看到李秀娥还在坚持，他也不会向李秀娥低头认输的。走，坚持，大步的走。
经常进山的赵虎子对于山路上行走是非常有经验的，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人已经很累了，可是他看到两个小家伙谁也不肯先提出停下来休息，心里有些心疼的同时还是有些赞赏的。
赵虎子看到前面有一片空地，他就嚷嚷道“哎呀妈呀，累死了，不行了，快歇一会。”说完，他就先跑到一处树荫下去躲避休息了。
王宝推着小车，上面不光有货物还有一个人，其实他是最累的。但是，他常年来往于这城里与村里之间，这走山路都成家常便饭了。他也看到两个小家伙有些累了，也顺势说道“赵虎子，你个完蛋玩意，等会我，我也歇歇。”说完，他推着小推车也到树荫下去休息了。
佐藤介夫虽然没有走路，但蜷缩坐在一个小车上长时间不活动，身体也不是很舒服。他也看到两个小家伙之间的竞争，对于这种良性的竞争他是持有支持态度的。在日本，不也经常搞些这样的教育吗？虽然支持，他也不想累着小家伙们。想到这里，他对着赵天和李秀娥说道“你们俩也过来休息吧，喝口水。”
赵天和李秀娥是强挺着的，听到说要休息，无疑是像听到天籁一般，都和浑身散了架一样，倒在树下就不想起来了。
佐藤介夫在赵虎子的搀扶下下了车，他拄着拐杖对赵天和李秀娥说道“累了不能躺着，站一会再坐下休息，这样对身体不好。”
赵天和李秀娥再也不复刚出来时精神满满的样子，两人跟死狗似得躺在树下，对着佐藤介夫的话哼哼的答应着却不起来。
在场的几个人看到他俩这个样子都笑了，也都能理解，小孩子吗，已经很不错了。
休息了一会，几个人都喝了些水，赵天和李秀娥也逐渐恢复了体力。再等出发的时候，佐藤介夫说道“等一下”
赵虎子几人不明所以，都看着佐藤介夫，等待他的下文。
“我看前面的路还比较好走，我这样慢慢走也是可以的，让小天和秀儿小姐上车吧。我走一会。”佐藤介夫指了指两小家伙。
“佐藤叔叔，那怎么行，我没事的，我比赵天走得快。”李秀娥不会同意的，让她让车走，多丢人啊。赵天肯定会笑话自己的。
“就是，佐藤先生，我不累，还是你坐吧。”赵天也是不同意。啥？自己坐车，小丫头在地上走？我这脸往哪放，如果我坐了，小丫头以后肯定会天天白乎我的。
就这样，三人让来让去，谁都没坐，就这样慢慢的走着。虽然速度有些慢了下来，可高兴的人还是有的。会是谁呢？
答案自然是王宝，这车上有个人和没有人重量是不一样的哎。虽然答应赵虎子帮忙，但能省成力气不更好。所以，王宝的心情是欢快的，愉悦的。东北人经常所唱的二人传也从他嘴里大声冒了出来，声音有些沙哑但听起来不难听。
“担着扁担往前走，远远望见神州城，十里听见人喧嚷，九里听到买卖声，八里修下巡更处，七里修下接官亭，六里河套栽杨柳，五里荷花向日红，四寺长老焚香火，三里大殿念真经，离城不远二里路，一条大路紧冲城.......”
赵虎子几个人听到王宝唱得二人传，听得津津有味，尤其佐藤介夫更没有听过，只是觉得很好听。就这样，两个小家伙在前面跑，后面王宝推着车唱二人传，王宝后面跟着用着拐杖一点一点走路的佐藤介夫，最后面跟着摇头晃脑的赵虎子，形成一个奇葩的旅行团。
这样的旅行团付出的最终代价就是本应该下午赶到县城，结果太阳快落山了才紧赶慢赶的到了城门口。
赵天和李秀娥累得都快虚脱了，但是看到所谓的县城顿时打了兴奋剂一般。这就是县城的城门？“城墙真高啊”，两人同时张开了嘴道出一样的话来。
王宝听了撇撇嘴，对于他这样去过奉天这样大城市的人说，这里的县城城墙就是一个土堆子堆起来的。
说是土堆子也不完全正确，毕竟还是青砖包的城墙。城墙高约三丈，虽然高度没有像山海关或是奉天城那样高，气势也没有那么雄伟，但对于没有出过斜塔村的两小家伙来说，这个高度已经超过他们的想像了。
赵天生活所在的这个县，名叫中所县。原是明朝时期一中后所，乃驻军屯粮之所。后来到了清光绪年间，才设县改名为中所县。
城池周围筑有城墙，城墙有些斑驳了，透些一些暮气。城池高约三丈，周长三里，共分有东西南北四个门，南门是正门。南门上建有二层城楼，上挂着一块木制牌匾，上面书写着“关外第一县”。另外城墙东南角建有魁星楼一座，北门处建有钟鼓楼一座，形成哼哈二势。
天色已晚，也没有如说书人所说一样，夜关城门。城门边上站着两个松松垮垮的东北军士兵，头戴五色军徽的大檐帽，身穿蓝灰色军服，军服都是褶皱并且很脏，不知有多长时间没有洗过了。一条牛皮武装带随意的斜挎在身上，肩上还挂着一枝辽十三式步枪。下身穿着打着绑腿的军裤，脚下穿着一双圆口黑色布鞋。
一个士兵抽着烟，另一个士兵懒洋洋的背靠在城墙上晒着这即将消逝的阳光。赵虎子几人路过他们面前的时候，并没有如同赵天想像的那样，他们会让自己停住检查。这两个士兵几乎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或许，这两个士兵盼着太阳早点下山，有人能换岗，自己能早些回去休息吧。
进城的人不多，除了赵虎子他们这一队，还有的就是住在城里，着急赶回来的人了。
赵天随着他们一起来入城内，映入眼中没有熙攘的人流，也没有想像中琳琅的商铺，只有一条凹凸不平窄小的道路，道路上急匆匆的行走着几个衣装老旧的人。随着步伐向前，赵天看到沿途街巷房舍破落着居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落山的太阳收回了它最后一丝阳光，城里却没有华灯初上，只有黑沉沉的夜色笼罩着这破败的县城。
李秀娥很是失望，女孩子来到城里最想去的地方当然是商铺。但现在她所看到的商铺已经大部分打烊了，紧闭的大门前蜷缩着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她有些后悔跟着来了，走了这么远的路，又累又饿不说，城里又没有好吃好玩的。她的小嘴，现在已经撅成了喇叭状。
几个人随着佐藤介夫走着，没有来时的欢歌笑语，只有无形压抑的沉默。唯一没有感到压抑的人可能就是佐藤介夫了。离开商会好些天了，自己差点命丧山中，今天能完好的回来，不由得他不激动。
但是他也有些伤感，自己马上要回国了，再回来那个小山村，再见到这些朋友，还不知道是几年？十几年？他也说不准。
他领着大家一直来到一个让赵天他们看来是灯火辉煌的地方。这是一个临街的铺面，铺面很大，能有四五间房子，与别的商铺不同的是，它门口竟然发出耀眼的光。它在这黑夜中如此刺眼，它霸道得没有争得这黑夜的同意就强行撕破这黑色的外衣，使得周围商铺，民房在它淫威之下显露无形。
赵天知道这是灯，但也是第一次看到。佐藤介夫跟他说过，说什么时候村里有了电，就有了灯光。
李秀娥不知道，虽然她家里比较富裕，但也没有见过灯。为什么没有见过，因为村里没有电，没有电哪来的灯？李秀娥很是好奇，她想上前又不敢的上前，只好拉着赵虎子的衣襟藏在他身后偷瞄着。
到了门口，佐藤介夫单手拄着拐杖，单手拍着门向里面用日语大声喊着“小泉君，小泉君，快点开门，我是佐藤介夫啊。”
过了一小会，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个小个人的身影。他个头不高，有一米五多一些，在高大的佐藤介夫面前像一个小孩子。但他很身体能看得出来很结实，身上的合服稍稍敞开些，突出一部分肌肉，看起来平时营养很好。只不过，他的样子长得让人看了就想笑。脑袋很大，眼睛很小，酒糟的鼻子下面还有一小块胡子，厚厚的嘴唇下翻长着几颗突出来的牙齿，像一只吐露出獠牙的野猪。
“啊，佐藤君，你终于回来了，你失踪这些日子太让我担心了。你再不回来，我想就要到奉天的领事馆请求派人寻找你了。”小泉看到是佐藤介夫，先是惊呆一下，然后很狂喜的说道。
“离开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佐藤介夫很有礼貌的鞠躬向小泉道歉道。
“没有关系，回来就好，这几位是？”小泉回了佐藤介夫一礼，然后指着门外的赵虎子等人用日语说道。
“啊，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是救了我命的朋友。”
“呐尼？朋友，佐藤君，你和支那人交朋友？”小泉脸色突然有些不好看，诧异的问道。
“小泉君，我不许你称呼我的朋友为支那人，他们是中国人，是我的朋友。”佐藤介夫听了小泉用支那人来称呼自己的朋友，他有些激动地向小泉表达着不满。
“咦，佐藤叔叔怎么好像生气了啊？那个小个子欺负佐藤叔叔了吗？”李秀娥不明所以，抬头问向赵虎子和王宝。
赵虎子，王宝还有赵天也是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情况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