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入绝境（三）

（三）

走进监区大门，那位带他们进来的监狱民警依次为卜荒等人打开了手上戴着的手铐。来不及顾及被手铐铐了七八个小时、已经麻木的失去了知觉的双手，卜荒便迫不及待的用目光扫视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环境。他要仔细的看看这个要他度过十四年之久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监区的院子好大，大概有两个足球场的样子。院子的中间是一块近千平方米的大操场，除了操场边上的篮球场之外，其他的地方并没有硬化，是与大门口一样的盐碱地，唯一好的区别是要平整、坚硬了许多。围绕着操场的是三排用红砖修建的平房，同样因为年久失修的原因，墙上的红砖已经完全没有了颜色，灰白的让人看着有些伤感。虽然刚刚进入十月份，但海福监狱所在的海福县已经下过了一场小雪，所以，天气逐渐变冷，有了些许冬天的味道了，特别是晚上，睡觉的被子薄了就会被冻醒。所以，每到这个季节，海福当地的大多数人家大都点起了取暖用的煤炉子，监狱也是如此。卜荒眼前的监狱场景就是这样：每间平房的屋顶上都有一支已经冒着烟的铁皮烟筒，上百间房子，上百支烟筒，上百条灰色的、蜿蜒着往天空中慢慢缓升的煤烟，形成了一道卜荒从未见过的风景。

“新来的犯人注意了，把你们随身带的行李全部打开检查，检查完后存入库房！”正在卜荒忙着了解地形的时候，还是刚才带他们进院子的那名民警突然命令道。

两名穿着囚服（服刑人员的统一服装）、外面套着一件黄马甲的服刑人员在监狱民警的带领下，来到卜荒他们面前，不说话，不吭气，一个挨着一个的检查，把他们行李包里装着的各种笔、写了字的笔记本、牙膏、洗发水等用品统统装到一个大袋子里，一副没收归公的架势。

“报告警官，那个洗发水是我老婆特意给我买的，那又不是什么违禁品，你们给我没收了，我拿什么东西洗头啊？”来监狱的路上，跟卜荒铐在一起的李江小声的问面前的民警。

“还你老婆给你买的？你判了几年啊？”没等民警说话，正在检查东西的一个穿黄马甲的服刑人员问道。

“判了十年”。

“兄弟，等不到你出去，他就不是你老婆了，别叫的那么亲热！”那名服刑人员一边跟李江说话，一边不停的在李江的行李包里炒菜似得翻腾着。

“你......”如果是监狱民警这样说，李江就是再难受也不敢反驳。见是一名服刑人员，他就不服气了。都是犯人，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于是，睁大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想跟这名服刑人员理论个明白。

“不要不服气兄弟，咱们都是服刑人员，自己心里清楚。再说了，等一会儿你这满头乌发就灰飞烟灭了，就像我一样剃一个铮光瓦亮的大光头，你用洗发水洗哪里啊？”

“那我也要洗头啊，你不能......”李江不死心，还想辩解。

这时，正在一旁监督检查的监狱民警走了过来，站在李江面前，一脸怒容的看着李江。

李江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在看守所的时候，他听同监舍的一名“二进宫”犯人说过，海福县监狱的民警管理很严，对不听话的犯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一顿胖揍。难道，我这是要挨打的节奏吗？

“你能证明你的洗发水里没有毒品吗？你能证明你的洗发水里没有刀片等监狱违禁物品吗？”那名民警没有打李江，而是用他那轰天雷似得大嗓门对着李江吼道。

“不，不，不能......”李江吓坏了，赶紧陪着笑脸说道。

“那还这么多废话？是不是时间长了没洗澡，身上痒痒了，想让我给你松松筋骨？”

“没有，没有，对不起警官，我错了！”李江不敢抬头正眼看身前的民警，低着头，细声细语的说。

民警反着白眼看了看李江，惦着手里的警棍和步话机，向一旁走去。

见李江如此狼狈的遭遇，包括卜荒在内的其他人再也不敢吭声，任由两名穿着黄马甲的服刑人员恣意检查。只是一会儿的光景，卜荒等十几人的行李箱就像一个个饿扁了肚子的狗，软踏踏的趴在地上。而那两名负责检查的服刑人员则连拉带拽的拖着三大袋子“违禁品”跟在那名监狱民警后面，向食堂旁的库房走去。

直到后来卜荒才知道，每一名服刑人员从看守所正式押到监狱服刑时，监狱都要对其随身携带的包裹进行检查，特别是便装、刀片、指甲钳等物品是绝对不能带在身上或留给服刑人员的。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服刑人员逃跑、自杀，确保监狱安全，不出现任何事故。

“哎，我说卜荒，你说，检查、没收我们东西的应该是监狱的民警，可为什么却是两个犯人啊？他们跟我们一样是罪犯，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权利？”差点“挨收拾”的李江对刚才的事情还是耿耿于怀，于是借着带他们的民警带着两名服刑人员往库房放东西的间隙，悄悄的问身旁的卜荒。

“你在看守所的时候没有听说过啊？监狱里穿黄马甲的犯人叫什么‘管事犯’，这些人一部分是外面有关系的人，通过走后门才当上的；一部分是监狱民警在服刑人员中挑选出来的改造表现好、能积极靠拢政府的犯人。这些人权力大的很呢，犯人们都把这些人叫做‘二民警’。所以呀，你李江不要把豆包不当干粮，会吃亏的！”见卜荒不说话，站在队伍最后的一个戴着眼镜的小个子犯人对李江说。

“我靠，这监狱里也能走后门啊......”

“瞧你说的，现在就是要饭也要跟丐帮的帮助搞好关系，不然，连个好地盘也混不上！”

“嘘”十几个人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的时候，还是站在队伍最后的那个戴着眼镜的小个子犯人发现了正在向他们走来的监狱民警，于是，赶紧提醒大家闭嘴。

“下一步程序，我带着你们去库房领囚服，这是监狱统一给你们配发的。领到衣服以后，把你们身上的便服交到库房，放到你们的行李箱内，刑满释放之前，你们只能穿囚服，不能以任何理由着便装，否则，会违反监规，听到没有？哦，对了，我先向大家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海福监狱的警官，我姓唐，叫唐占海，你们叫我唐警官就是。我是专门负责你们这十几名服刑人员的入监教育的。今后，你们有什么问题就找我！”那位监狱民警走到卜荒他们的队伍面前，严肃的说道。不过，严肃归严肃，这次训话时话音的分贝却比此前小了很多，态度也变得有些和蔼起来。警官只是一点点的变化，就让心在嗓门提了一整天的卜荒们心中顿生感恩，心情轻松了许多。

不料，卜荒他们还是高兴的太早了，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而且，比原来提的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