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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长路漫漫 乱世百态(三)
村口一间有些的破烂的房子里亮着淡淡的火光,在阵阵的雷雨下,那火光像是飘摇的柳絮一样,明灭不定。呼啸的大风将雨滴吹打在矮房的木门上,发出咯吱咯吱的摇曳声,木门里,是两个人说话的声音,略显惆怅。
屋外风雨声大作,破烂的屋子在风中发出陈旧的咯吱声,仿佛苍老的老人沉重的呻吟。煤油灯在暗色里闪烁着微弱的光亮来,年迈的村长抱着自己还年幼的孙子,面料愁苦,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袋,长长的叹了口气。
“前几年,这世道还没这么乱的时候,我们的这个小村也算是平静安稳,老百姓们还能吃饱饭。这几年刀匪闹的厉害,当兵的不管是不是政府的都来征粮。我们只是庄稼人呀,不交粮就会被打,只好乖乖交了,可是让我们老百姓可怎么活呀,这几年旱涝灾多,很多年轻人都外出谋生了,土地也就荒下来了。哎——”老村长长长的叹了口气,满脸皱纹像是一条条干瘪的蚯蚓,深深的雕刻在脸庞,他哀伤的低下头看着自己还一脸无知的孙子,眼角浮现出几点泪光。
杨承林看着眼前的这对祖孙两个,那个小孩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打量着爷爷,脸上露出了天真的微笑。杨承林不禁心里一痛,一股哀伤的劲气只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父母呢?也出去谋生了吗?”他看着那小孩,从嘴角挤出几丝微笑。
老村长听到他的发问,将孙子又朝怀里抱紧了几分,他抬着眼望着火光跳动的煤油灯,脸上涌动着淡淡的忧伤,“小旦他爹在他两岁的时候就随同村人外出做工,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同村去的人倒是回来了两个,说是他们走在半路上是被穿灰军装的人抓了壮丁,他们是偷偷溜回来的。也不知道小旦他爹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哎——。”老人低垂下眉眼,悲伤而怜惜的看着小旦,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小旦的头。
“爷。”小旦轻叫了声,将头扎进他的怀抱。老村长被这声爷叫的感慨万千,泪水滴滴从眼眶涌出,流在了他满是沟壑的脸上。
“小旦他娘是一个贤惠的女人,也懂得孝顺,在他爹走后对我也是照顾备至,这个家也全靠她来操持。地里的庄稼,家里养的猪羊都全靠她招呼,小旦也长得白白胖胖的,她说既然嫁到了我们家也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吃什么苦也不怕。我们祖孙三代人相依为命,日子也算过的平稳,可是——”老汉说到这儿,喉咙哽咽的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从他的老脸上肆虐,“可是一年前从潼关闯过来一伙子刀客,将小旦他娘硬生生的糟蹋了,这伙子畜生抢光了我们所有的钱就跑了。小旦他娘不忍其辱,当天就上吊了,等我们发现她的尸体已经硬邦邦的了。那时小旦还小,连给她娘戴孝布都戴不了,从此以后,也就只有我们祖孙俩相依为命了,这世道,也怕是活了今日没有明日了。”老汉转过头去,悲伤的摇了摇头。
杨承林听的满心悲愤,双手紧紧的攥着,“这帮狗日的畜生!”他狠狠的骂了句,气的头上青筋暴起。
门外雷雨声噼里啪啦的响着,一阵大风忽然刮起,将大门摇曳的扑通扑通的乱响,煤油灯的火光在风中摇摇欲灭,老汉在暗光里低着头,满脸悲怆的看着怀里的孙子小旦,风雨声在屋外如狼嚎般呼啸着,杨承林看着这对相依为命的祖孙两个,内心不知是愤怒还是深深的同情,亦或是刺骨的悲伤。他的脸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看不出有什么神色。雨滴轻轻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像是在安静里奏响着一首痛苦的悲歌。
“爷,我饿了。”小旦挣扎着从老村长的怀里探出头,奶声奶气的说,他的脸脏的跟小花脸猫似的。
老村长揉了揉眼睛看着小旦,从嘴角挤出几丝微笑,“好,一会爷给你做面条吃。”
“我不要吃面条,我要吃肉,我要吃肉——”小旦摇着老村长的胳膊大声喊叫着,哇的一下哭了起来,老村长看着小旦,用手擦去他脸上的泪珠,苦苦的皱着眉头,表情无奈而无助。
这个小屋是祖孙俩唯一的房子了,家里有用的东西全被刀客土匪抢了去,如今只剩下那些黑黝黝的土坯墙能挡住屋外的风雨。小旦的哭声让杨承林的喉咙不知何时渐渐僵硬,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他站起身,强忍住自己眼中的泪水,随手从身上掏出十个银元放到老汉的面前。
老汉安慰着小旦,看到眼前的银元先是一惊,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不能要你的钱呀,是你救了我们全村人的命,我咋能再要你的钱哩!”他拿起银元连忙上前交到杨承林手中。
杨承林看着手中的银元又看了看此时在抽泣的小旦,将银元又重新交到老汉的手中,“这乱世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遭殃,小旦是个可怜娃,这些钱拿去给娃买肉吃吧。”他紧紧的握着老村长的手,眼神坚定的说。
老村长看了看身边还幼小的孙子,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谢谢恩人,谢谢恩人!”他连忙给杨承林磕着头。
杨承林看着他的模样心中又徒增起些许悲伤,连忙上前将老汉扶起,“使不得呀老叔,我也是碰到了这些事,小旦毕竟是无辜的,他没必要要遭罪的。”
老村长从地上艰难的站起,无奈的叹了口气,双手抱拳谢过杨承林。
屋外的风雨声渐渐停息了,杨承林推开门,迎面飘来了清新的空气,那淡淡雨后泥土的味道让人不禁要沉醉在其中。告别了这对可怜的祖孙,他满心惆怅的走出屋门,拱手道别后踏上了村子里泥泞的路。老村长倚靠在木门上,满脸愁容的目送他的背影远去,他苍老的面容在微风下像是填满了世间所有的悲苦,他的腰佝偻着,用干枯的双手抱着孙子小旦,祖孙俩在破烂的小屋下,在大雨初歇的天空下,那景象像是悲鸣的序曲将这个时代的悲惨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