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坟冢与核桃

袁夜很兴奋，兴趣高昂，吵嚷着，也要跟着凡一爸去钓鱼。

他第一次来夜王山，对什么都好奇。

于是，饭毕，凡一爸抱着宝贝外孙一一，袁夜拎着渔具，凡一爸又绕了个弯，喊上老孙头，一行人兴致高昂，重新朝着芦苇田出发。

其实，老孙头把自己上午钓的鱼，统统倒进了凡一爸的水桶里，说是给凡一和钟一这俩孩子打打牙祭。

而凡一爸是想在老孙头和众乡邻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外孙。

他们喧闹着去了，屋里只剩下凡一和钟一两个人。

“凡一，陪我去芦苇田边，我们当初上学的那条小路上走走吧。”钟一对凡一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条小路也变了样了。”凡一有点担心钟一会失望。

“这么多年，我们都变了，这条小路也会变，很正常。不过，总会寻到以前的影子吧？”

凡一点点头，其实，她也想去，不过是另有打算，她是想去继锋坟上看看。

凡一妈妈早就准备好了。

一个竹篮，里面放了一卷纸钱和祭品，妈妈默默递给凡一，小声说：“凡一，你去继锋坟上，如果带着钟一，不合适吧？钟一不介意么？”

“伯母，没事，我一点不介意。当初我和继锋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也想去他墓地祭奠他。”钟一听见了凡一妈妈的话。

夏季已到，可是夜王山微风拂面，依然清凉。

两人安步当车，走在两边草木葳蕤的林间路上，朝着芦苇田方向慢慢移动着。

童年时，那个每日背着布书包，经过这片芦苇田的小姑娘，今日，已然蜕变成了一个女人。

那段青梅竹马的回忆，时间之神轻轻掠过、没有任何应允和愿望的过往，随风而逝。

远处传来布谷鸟和熟悉的苇喳子的叫声。

千百年来，苇喳子雌雄唱和应答之声，一直延续着爱情的神话。

或许这个世界有各种各样的爱情，钟一对凡一的这份情义一定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但却是坚定、专一、勇往直前、从来不曾改变过的。

聪慧如凡一，不是不明白这份爱的珍贵，也不是未曾动心，可是，他们之间，横亘在那里的障碍依然存在，凡一心里的伤也还没有完全愈合。都说时间是良药，也许凡一心上的伤口太深，即使是有云南白药，在短时间内，也无能为力。

钟一已然从夏晨那里，了解到了凡一当初离开自己的真正原因。

他知道，一切都要慢慢来，不可急于求成。

“凡一，记得小时候，我们每天从这里经过，你梳着可笑的发型------”钟一忽然不厚道地自己笑起来。

凡一想起自己因为嫌妈妈剪坏了头发，逃学，到处游逛，还是钟一奶奶救了自己的头发。

“凡一，昨天跟伯父提议的事，我觉得可行。你看这里，虽然水域面积小了，但是水质好，养鱼，养鸭都可行啊。”钟一正色道。

凡一没说什么，忽然也扑哧笑了。

“你笑什么？”钟一不解，自己的话有那么可笑么？

“我爸有一次上北京看我，给我捎带了两只活鸭。也不知他是怎么偷偷带上了火车，在火车上被列车员发现，差点让他把鸭子从车窗里扔出去。我爸死活不舍得。好在我爸碰到了一个好心的列车长，网开一面，让他把鸭子拎到车尾，他和那两只鸭子坐了一宿火车，才到了北京。”凡一忍俊不禁。

“你爸还有那么光荣的历史呢？”钟一也笑了。

那次凡一找了同学，对爸爸带去的鸭，进行了品质鉴定。结果显示，肉质特别好。

凡一让爸爸把附近农户的鸭子收购，然后托画家联系了一个车皮，运到了北京。

那时候，凡一帮助爸爸小赚了一笔。

当时爸爸跟凡一商量，要不要自己加大规模养殖。凡一劝父亲，养几只鸭就为了乐呵呵过日子，有事干，不为那几个钱。再说，芦苇田面积太小，大范围养殖，品质就会降低。

现在，见爸爸无所事事，凡一想让爸爸承包下这个芦苇田，只为让爸爸有点事干，寻点开心。

钟一完全理解，“我支持你。”

凡一笑了笑，“谢谢你，钟一。”

“你跟我客气什么。”

“当然会有那么点事，让我跟你客气啊。”凡一指的是钟一跟自己来夜王山，哄父母开心的事。看钟一和父母相处，真的做到了上门女婿做能做的，而且是发自真心的。凡一从没见父母这么高兴过。为了这个，凡一从内心感激钟一。

两人不知不觉就到了继锋墓地所在的那片树林。

继锋的墓前很干净，想必是继锋的爸妈常来这里打理，除了继锋爸妈，凡一想不到还会有别人记得继锋。但是凡一忽又想起，继锋爸妈因为伤心难过，很久也不回来儿子坟上看一眼。看来真的是有乡亲来维护继锋的坟，或许是他救了的那个孩子也说不定。

继锋长眠于此，周围没有别的坟冢，很安静。

凡一取出祭品，燃起纸钱。

火光映红了凡一的脸，钟一看见，一行清泪，从凡一脸上滑落。

凡一不语，钟一蹲下身子，帮凡一拨弄着窜着火苗的纸钱。

灰烬随风飞起，飘飘忽忽的，落在凡一和钟一的身上。

“妈妈说，灰烬飞得越高，就代表地底下的人越开心。你看，继锋多么开心啊。”凡一看着漫天飞扬的灰烬，眼含着泪光。

“继锋一定会替你高兴的，他是那么爱你，你快乐了，他就开心了。”钟一扶着凡一抖动的肩膀，安慰伤心的凡一。

纸钱燃尽，火渐渐熄灭。

凡一默默坐在继锋目前的地上，膝盖上沾上了泥土，她也毫不在意。

钟一陪着凡一，静静立在一旁。

“我们走吧。”凡一终于站起身。

也许是跪坐的时间太长了，凡一直起身时，脚步趔趄了一下。

钟一赶紧上前扶着她。

“继锋，你在这里等着我，终会有一天，我回到这里陪着你的。”凡一对着继锋的坟墓，轻轻说道。

“凡一，你先走，我想单独和继锋说句话。”钟一吩咐凡一。

凡一点点头，独自慢慢离去。

钟一摘了一把黄色的野花，轻轻安放在继锋的墓前。

“继锋，好兄弟，我真的很想念你。你知道么，我和凡一有了我们的孩子，他叫一一，已经三岁了，过了暑假，他就要上幼儿园小班了。”

“这些年，凡一过得很苦，她一直想着你，忘不了你。我理解她，谁碰到像你一样的男孩，谁都会念念不忘的。你的好，凡一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也是。你那么爱凡一，你那么希望凡一幸福，我想让凡一快乐起来，想给凡一母子一个依靠，你一定会同意的是么？”

这时，一对苇喳子鸟停驻在继锋墓前，也不怕人，啾啾鸣叫着。

钟一激动了。

是不是继锋泉下有知，许可了自己的请求？

继锋，你放心，这辈子我都会替你好好照顾凡一的。

钟一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继锋，是你委托它们来的么？好的，我知道你的心意了，谢谢你。”

钟一在芦苇田小路尽头追上缓步而行的凡一。

凡一没有问钟一跟继锋说了什么，她能猜得到。

回到家的时候，妈妈正在准备晚饭。

“妈妈，这么早就准备晚饭？”凡一看时间，刚过下午三点钟。

“没事干，慢慢准备着。”妈妈像是打了兴奋剂，脸上闪着兴奋地光彩。

钟一也来帮忙。

“凡一，你来。”凡一妈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撩起围裙，擦拭着湿漉漉的手。

“什么？”凡一见妈妈神情有点诡秘，心下纳闷。

屋里，妈妈打开那个老旧的樟木箱子，她把头探进去，在里面翻找了一阵，最后拿出一个布包。

凡一狐疑的接过妈妈递过来的东西，里三层外三层地打开，末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只核桃。

“这是？”那只核桃显然经过了岁月的磨砺，而且，外面还用透明胶带缠结着。

“这是你十三岁的时候，交给我保管的核桃。”

凡一惊奇，“您不是说那只核桃搬家的时候丢了么？”

“没丢。”凡一妈有点不好意思，言辞开始闪烁，“当时搬家的时候，不小心给弄坏了，我没经过你允许偷偷看了里面的纸条，后来我就对你谎称，说核桃丢了，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小心保存着。”

凡一摩挲着核桃，若有所思。

“凡一，你不打算打开看看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么？”妈妈奇怪，当时凡一一个劲儿追着自己讨要这只核桃，不就是想知道，这只核桃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如今，她拿到了，却不急于打开了。

“凡一，当时妈妈有顾虑，觉得你和钟一不合适。现在，你和他连孩子都有了，妈妈就不再说什么了。”凡一妈妈说道。

凡一小心地揭去核桃外面那层塑料胶带，核桃轻易就碎了。

一张纸，纸张依旧。

展开那张小小的纸片，凡一立刻泪流满面。

原来在小时候，自己还懵懂时，钟一就喜欢上了自己。

这时光跨越的太长，长得让凡一记不清那少年的摸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