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回家，回家

那两人走在前面，凡一听见新郎柔声问仙子：“亲爱的，今天累坏了吧？”

“不累，很高兴。你应该累够呛吧？我家的亲戚不少。”于秋颖说。

“我不累！明天婚礼，你多休息，我来应酬。”新郎很体贴。

凡一默默听着，眼睛湿润了。

她知道，仙子终于找到了那个，自己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真心祝她幸福。

第二天的婚礼，客人很多，作为于秋颖的同学，他们被单独安排到了一个桌上。

于秋颖忙得很，招呼客人，敬酒喝酒，接连换了几套衣服。

晚上，凡一无心再恋战，她惦记着幼小的一一。

她决定连夜回北京，钟一随行。

临分别，于秋颖抱住凡一，“凡一，别再傻了，你也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吧。假如幸福炙手可得，不要躲避，勇敢点。”

凡一知道她的意思，回抱她：“放心。”

“钟一，麻烦你多多照顾兔子，我们就把兔子交给你了。”蒋丽说。

夏晨他们晚一天返回，凡一和钟一乘飞机，当晚返回了北京。

自己心急火燎往回赶，生怕一一跟着生人不适应。

可是凡一没想到，她返回了北京，去接一一回家时，一一竟然乐不思蜀，玩得相当嗨皮。

暑假开始了，夜王山的爸爸妈妈再次打电话来催，问凡一这个暑假回不回家？

妈妈还说，最近爸爸心情不好，身体也不太好，非常想念凡一。

凡一心里不好受，很内疚。

几年了，自己一直躲躲藏藏，谎话连篇，瞒着父母，不回夜王山。连继峰的父母都曾打电话来，婉转地劝凡一，做人要懂得分寸，不能忘恩负义，不要忘了养育之恩。

凡一心里发苦。

或许在继锋和众乡邻的眼中，自己就是那个被人类养大，不懂得感恩的狼崽子。

她下定决心，这次回夜王山，一定要带着一一一起回去。

自己的事，总不能瞒着父母一辈子！

从江西回来，她就跟亲生母亲说了这件事，说自己要回家看望父母，也会带着小一一一起回去。

何素芳支持凡一，亲自挑选了很多礼物，要凡一带着。

本来何素芳想给女儿买卧铺票，可是凡一早就定好了车票。

何素芳要她退了那张硬座票，换张卧铺票，她担心也心疼自己的外孙吃苦。

但是凡一心疼钱，坚持己见，说自己每次回家，都是这样的，都习惯了，听得何素芳一阵心疼。

何素芳知道凡一有自己的原则，她心疼外孙之余，也暗暗感谢上天给了自己一个优秀独立的女儿。

临行前，钟一来了。

看到房间里大包小包，“准备好了？”钟一问。

“差不多了。”凡一环视着凌乱的房间。

“我也有很多年没去夜王山了，很想回去看看。”钟一这样说。

“想和我一起回吗？”凡一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干脆直接问。

“当然想，就是不知道你同不同意？”钟一知道，直接说跟她回家，她肯定会反对。

“这样不太好，我爸妈会误会的，别人也会误会。”果然，凡一一口回绝。

“不会的。夜王山的人应该还记得我，我回去看看自己生长的芦苇田，他们不会揣度什么。倒是你，独自带着孩子回去，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事先没跟父母透露一点消息，突然带个这么大的孩子回家，不知道父母会是什么反应。要面子的爸妈，会不会拿着笤帚把自己赶出家门？凡一也很不安。

“实话实说。”到如今，还能有别的办法么？

“那，你怎么跟父母说，一一爸爸的事？”钟一是想问，一一的父亲是谁，你打算怎么跟父母交代。

“不是跟你说过了，继锋是一一的爸爸。”凡一还打算瞒天过海。

“不可能。算算时间，也知道继锋不是一一爸爸。”钟一咄咄逼人。

“走一步，说一步，到时候再说。”凡一还想蒙混过去。

一一爸爸的事，她真的没想好怎么跟父母交代，内心有些忐忑。

“凡一，不如这样，我和你一起回家，我主要是想念夜王山那片芦苇田，特别想再回到那里看看。在你父母面前，暂时假装一会儿一一的爸爸。这样的话，你父母在乡亲面前也能抬起头来。一举两得，什么事情都解决了，你不就好办了？”钟一这只狐狸。

凡一心动了。

如果这样能省去很多麻烦，也能让父母避免蒙羞，不被乡邻嘲笑，带钟一回去，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主意。

见凡一犹豫，钟一知道，自己的这番说辞打动了凡一，为避免凡一想得太多，又要反悔，他果断选择离开，“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钟一不等凡一表态，急匆匆地走了。

他怕凡一思来想去，反复无常。

凡一回家这天真得是很隆重。

亲生母亲派车送，钟一做苦力拿行李。

凡一举得自己真是太清闲了，以往每次回家，都是大包小拎，一路颠簸，浑身疲累，这次好像自己什么都不用操心。

小一一抱着姥姥亲了又亲。

“一一，回家后，一定要听外公外婆的话，早点回来，姥姥在这里等着你。”何素芳依依不舍。

上了火车，凡一才知道，自己在硬座车厢，而钟一买的是软卧。

“你去吧，我和一一在这里就行了。”

“你带着一一去我的车厢休息，我在硬座车厢，我们换换吧。”

硬座车厢很嘈杂，此时还有很多人在整理行李，几个喝酒吃肉打牌的男人，笑着，吆喝着，很是热闹。车厢里空气污浊，让人透不过气来。

钟一皱皱眉。

凡一知道，这种场合，钟一没有经历过。而自己几年的大学生活，来回往返，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钟一最终没能说服凡一，只好自己带着一一去了软卧车厢。

凡一闭目养神。

车子晃晃荡荡，逢站就停，而且有的大站，一停就是半小时。

这是最慢的一部车了。

不是凡一不买快车，实在是一票难求。

身边是个女孩子，穿着方格衬衫，带着宽边黑眼睛，看样子是个学生。

凡一眯了一会儿，醒来时，身边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时身边坐着的是个男孩，用遮阳帽盖住脸部，像是睡着了。

“劳驾，请让一下。”凡一想去卫生间，她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而男孩坐在过道位置，腿伸得老长，挡住了凡一的路。

男孩闻言收了收大长腿，让凡一侧身而过。

凡一纳闷，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跟他说话，又好像是能听得见。

凡一对面坐的是一位发型为地中海似的大叔，看样子好像是做生意的，因为他中指和无名指都套着硕大的金戒指，彰显着他富足的生活。

火车行了四五个小时，凡一坐得有些腰酸。

对面那位大叔开始抱怨，“真是受罪，也不知中国哪里来的这么多人，我连个卧铺都买不上。计划生育是国策，还是得要继续执行下去，把人口控制住------”

凡一偶尔点个头，表示听到了。

身边这位蒙脸睡觉的，好似厌烦了地中海的抱怨和聒噪，不耐烦地发出啧啧之声，以示不屑和烦躁。

凡一扭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发现，这个男孩的侧面是那么的熟悉。

她一把揭下男孩盖在脸上的帽子，“你，你------”

万万不会料到，在这里竟然会碰到他，“你怎么在这里？你又要搞什么鬼？”凡一吃惊得半天没能合上嘴巴。

见已经暴露，男孩干脆不再伪装和躲藏，“谁搞鬼了？我只是碰巧也在这列车上而已。”

袁夜梗着脖子反驳凡一。

“你要去哪里？”凡一有点害怕，这个家伙，从来不按照常理出牌，猜想不出，他又要做出什么让自己胆战心惊的事。

“去我想去的地方啊！”袁夜笑嘻嘻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列列车上？”凡一质问。

“知道这个还不容易？小儿科！”

“刚才那位小姑娘下车了？还是你跟她换了座位？”凡一渐渐明白了。

“换了座位啊。趁她上厕所，我跟她说你是我女朋友，能不能请美女帮忙换个座位，这么一说，她就答应啦。”袁夜洋洋自得。

“耍小聪明！”凡一不屑一顾。

“快到晚饭时间了，你打算吃什么？”原野问。

“我有泡面，用开水一冲就行了。”

“你就吃这个？车上不有餐车吗，我们去那里吃吧。”袁夜鼓动说。

“餐车的饭很贵的。”凡一不同意。

“又不用你来掏钱。”

“你的钱是哪里来的？还不是你父母的？”凡一白了他一眼。

袁夜蔫了。

这时候，钟一抱着一一从软卧车厢，一路躲闪腾挪，闪避着狭窄过道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好不容易来到了凡一身边。

“你，袁夜？你怎么在这里？”钟一跟凡一一样的惊讶语调。

“你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袁夜自从知道，一一的亲生父亲就是钟一，对钟一的态度恶劣之极。

“你要去哪里？”钟一并不介意。

“去我要去的地方。”袁夜干脆坐下扭头不理他了。

“先生，你好，这是我的车票，你能跟我换换吗？我们是一起的。”钟一指指凡一，对地中海说。

“好，好，君子成人之美。”地中海正累得不行，见竟然有个傻子用软卧跟自己的硬座交换，立刻眉开眼笑。

凡一立刻开口阻止，“不要换------”

可惜，地中海溜得很快，恐怕钟一一行反悔，越过穿梭的人群，亏他还用一米六几的个头，拖着目测好似近百公斤的肉身，竟也跑得飞快。

钟一当真追上去，“先生。”

“你这年轻人，说话出尔反尔，我还没去，你就后悔了！”地中海不满。

“先生，我没后悔，我是想说，你的票还没给我。还有，你走错方向了，卧铺车厢在那边。”钟一指指反方向。

“哦，是这样。年轻人，说话算话，好样的。”

落座后，凡一本想埋怨钟一几句，想想还是算了，木已成舟，想必那胖男人早就美滋滋地躺在卧铺车厢，翘着二郎腿，哼唱着小调，感叹自己的好运气呢。

“我已经买了饭，列车员答应，等会儿给我们送过来。”钟一说。

袁夜看了凡一一眼。

凡一再没力气说什么了。

一路上，她闭着眼睛，佯装睡觉，不愿意搭理他们。

列车缓缓驶向夜王山，驶向凡一日思夜想的家乡。

她的内心并不平静，回到家，会有一系列难以应付的局面等着她。

还有，自己找到亲生母亲的事，父母并不知晓，要不要跟他们说实话？说了实话，他们会不会多心？会不会很伤心？

凡一眯着眼假寐，脑海里却波涛翻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