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长路漫漫 乱世百态（一）

平原的山口子里，远远的走出一支马队，它们排成一条长线横贯在大路上，像是一只只蚂蚁一样，在塬子上缓缓的移动着。

大风呼呼的刮着，连着平原上的沙土被飞卷起来，将天地遮掩的昏黄而沉重，仿佛这天随时要塌下来般。肆虐的狂风在空里呼啸着，像是一头头愤怒的野兽在昏黄里嘶吼咆哮。

马队在风中艰难的行走着，杨家的商旗在风中烈烈作响，阵阵的马铃声随风急促的响起，透满了西北大地的萧瑟与凄凉。

杨承林抬起头看了看天，大风卷着风沙吹过脸庞硬生生的疼，天空上风云翻动，怕是要不了多久，就是电闪雷鸣的大暴雨了。他眯着眼睛向前方瞅着，在隐隐约约间好像看到了几座房子，在漫天的昏黄里，那房子好像是一团幻影一般，看的并不真实。身下的马儿在狂风里卖力的走着，杨承林朝身后看了看，长长的马队在大风中有些东奔西跑的错乱，马儿在风沙中烦躁的嘶叫着，若是再走下去，怕是整个马队就要乱套了。

他愁眉紧锁，眯着眼看向前方，心里暗暗下了决定，就在前面的村子里落脚。

比起秋冬日里的风沙，这初夏的风沙并不多见。连续几日的路程都是风和日丽的，路途也使人们倍感轻松。却不想刚从大山里走出，在这渭河平原上就遇上了这股风沙，平原上新长的花草被大风吹的似要从地上连根拔起般，有的叶子被风吹掉，挟裹着风沙一起飘在空里。

马队迎着风沙一点点向前移动着，大郎和三郎被迎面吹来的风沙捎的睁不开眼，只好用布巾蒙着自己的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面。其他的人也纷纷蒙着脸，在昏黄的塬上，像是一个个打扮怪异的远方来客。

队伍在走过一大片荒田后，终于能看清楚了这个村子的模样。在昏黄的天色里，整个村子都氤氲在一片昏暗的颜色里，村舍间没有人影，也没有从房屋烟囱上升起的袅袅炊烟，整个村子都仿佛填充着一股悲凉，在漫天的狂风里，这股悲凉像是惨痛的嚎叫。

杨承林眉头轻皱，将头马放慢了些，然后向村子里慢慢走去，他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村子，心里涌出一股淡淡的不安。

绕过几棵大树，队伍也渐渐接近村口了，周围的风似乎要小了些，杨承林盯着前面几座已经破败不堪的房子，仿佛要找出些什么，队伍缓缓的移动着，每个人都看着头马上的杨公，空气中的气氛紧张而让人发毛。

快接近村寨大门的时候，从村子里传出了隐隐约约的人喊声，听着痛苦万分。杨承林停下马，向身后打了个手势，队伍即刻停下来了。他招了招手，志国和志远驱马上前，身边的几个人也跟了过来。

又一声惨叫从村子的中心传过来，杨承林心头一紧，翻身下马，飞快向前走去，其他人也下了马，跟着杨公的身影。

嘶吼的风声在头顶呼啸着，村子里地势低，风也小了许多。杨承林飞快走过身边的房子，人群的嘈杂声也逐渐趋于明显，而这个村子其实并非被荒废，而是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了村中间的打麦场上了。

呯——

一声响亮的枪声从村中传来，让杨承林众人都惊讶万分。

“啊——，我日你妈！老子就不交粮！”男人痛苦的惨叫着，愤怒的咒骂声凄惨而清晰。

“好！对你这种硬骨头，这办法就简单的很！”

呯——,又一声嘹亮的枪声传来。

“还有谁不交粮的？要不要尝尝我手中抢的味道？”那人说话生硬，没有半点感情可言，许久也没有人敢应答，“对咧嘛，其实很简单，交粮，就可以活命。”

杨承林躲在一处墙下细细的听着，心里恨的直痒痒。这伙子军阀征战落败下来的逃兵，比起土匪来更是可恶，所到一处强抢民女，恶意征粮，随意杀人，可谓是无恶不做。他悄悄的移动着自己的身体，渐渐靠近村子中心，其他人也悄悄的跟着他。

绕过一处木栅栏一行人飞快的闯入躲在了麦垛的后面，杨承林小心的探出头，朝场中看着。村子的打麦场中间原来是一个戏台子，此时一个秃顶的男人就正站在上面，他的腰上别着一把漆黑的手枪，正洋洋得意的在台子上踱步走着。台下是被聚集而起的村民，有两人已经倒在人群里，一个脑袋被打开了花，另一个从心脏被打透，人们都害怕的低着头，浑身颤抖，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不过看来，这支队伍人数并不多，大概只有二十来个人，并且拿枪的也只有三人。

杨承林看着心焦，牙齿只恨的咬着咯吱咯吱的响。他转过头看着身边的人，满脸的愤怒。

“志国，你带着三个人到侧面去控制住那几个兵毛子。志远，你手里有枪，一会那两个拿枪的兵就交给你了。这帮畜生，连老百姓都不放过，大家都小心点，走吧！”

吩咐完毕，三队人就悄悄的朝这些兵毛子身后猫着，志国拔出了身后的长刀，眼睛紧紧的盯着前方拿刀架在村民脖子上的那个当兵的。志远从怀里掏出枪，紧紧的握在手中，自铁辉送给他抢后，他一直爱不释手，舍不得带两把，所以随身只带了一把。从小打弹弓就是高手的他，这打枪对志远来说也是十分的简单，昨天在过渭河时，他就打了一枪，将天空飞的一只大水鸭打了下来，这也是他这辈子打出去的第一枪。

所有人都猫着，静观场中的变化，那个秃顶的军官还是冲场下的老百姓说个不停，什么从哪里来的，以前是干土匪的，第一次打仗差点被打死等等统统都说出来。台下的人不敢吭声，也只有周围的士兵饶有兴趣的听着。

他无趣的看着场中害怕的人群，脸上浮现出爽快的神色，邪恶而残忍。他在人群中上下打量着，突然像是发现宝了一样，眼睛睁的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