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说客
钟一到底没有离开。
他打定主意，决不放弃凡一。
重打鼓另开张，过去的所有怨恨都放下，现在，他主意已定，要像Q大校门口的狮子那样，时刻蹲守在凡一身侧，不离不弃。
可是钟一同志，你有没有争取过当事人的意见呢？你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管用么？
凡一的心门紧紧地关闭着，严丝合缝，里面黑魆魆的，没有一丝光亮。
暗得让钟一感觉茫茫然，找不到门在哪里，更何谈启开这扇心门了。
对伤者来说，这扇门怎会轻易就被打开？过去的伤，如今依然隐隐作痛，很难愈合。
凡一几乎整夜未眠，早晨起床，头昏沉沉的，眼睛也睁不开。
可是没办法，还要照顾一一，只得强打精神，起身准备早饭，给一一穿衣洗漱，就像是以往的每一天做的那样做那个。
大学马上要放暑假了，过了暑假，小一一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龄。
现在，小一一依然是个黑孩子，没有户口，上不了幼儿园。
这是令凡一最头疼和无奈的事。
前些日子，曾经想过要找个结婚对象，以便解决所有困扰自己的难题，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真是疯了，怎么能想出那样拙劣的办法。
解决这道难题，求出X的解，不只是一种方法吧，或许自己真是急疯了，有病乱投医吧。
凡一边想心事，一边不经心地煮粥。
因为意识混沌，再加上思想走火，连粥溢出锅外都未曾注意到。
“粥扑出来，火都灭了，这么大的煤气味道，你闻不到啊！这样多危险啊。”钟一循着味道，进了厨房，见凡一怔忪出神，浑然未觉面临的危险。
“啊？”被钟一喊醒，凡一惊觉，方知自己竟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她手忙脚乱找抹布，关闭煤气阀门。
“行了，你出去吧，我来。”钟一把惊惶无措的她推出门。
凡一坐在院里一把小木凳上，吁了口长气，抬头看看瓦蓝的天空，目光移到院里争奇斗艳的花儿，心情略微放松，好转。
“凡一在么？”门外传来叫门声。
凡一奇怪，大清早会是谁呢？
凡一快步跑去，打开门栓，拉开院子的木门，竟然是多日未曾见的董言言。
“董姐。”凡一依照以前的叫法，喊了她一声。
现在她们的关系，无声无息地发生了变化。
从伦理关系上来说，董言言应该是自己的姐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这种关系是怎么都无法掩饰的。
“怎么，不欢迎我？”董言言戏谑地看着惊讶的凡一。
凡一知道，她不会没事来找自己寻开心，无事不登三宝殿。
只是不知她此次来，所为何事。
现在，钟一正在厨房里，凡一心里直打鼓，不知道为了什么，她不想让董言言看见钟一，特别是这个时候。
她暗暗祈祷，此时，钟一千万不要出现在董言言面前。
大清早的，一个男人在自己厨房里煮粥，这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
“我来出差的，刚下飞机，就直奔你这儿来了。我逗留的时间太短，所以想抓紧时间跟你谈谈。”董言言不改爽直本性。
“要和我谈什么？”凡一其实最怕她跟自己谈自己的亲妈，因为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就像只鸵鸟，一直缩着脖子，躲着，回避着。
“凡一，你也坐下，我说几句话就走。”董言言坐在刚才凡一做的那张小木凳上。
凡一拉过一张一一的小矮凳，坐在董言言对面，现在看来躲避不了，干脆直面一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阿昌出去游逛都要快一年了，前几天刚刚跟他通过电话，听他口气，他现在似乎已经想通了。他说过些日子会来北京看一一。虽然我和阿昌没有血缘关系，他只是我后妈带来的孩子，可是，我和阿昌自小感情就深厚，像亲姐弟。我的后妈，也就是你的亲生母亲，她是个好女人。按理说，继女和继母必会水火不容，她刚和我爸结婚时，我只有十几岁，天天跟她捣乱，跟她作对，我们真就像某些影视里剧里演的那样，磕磕碰碰，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但是随着时间的印证，我渐渐明白，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当初她抛弃你，也是万非得已，那个年代，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带着两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回北京？一切都身不由己，留下你，当时也是权宜之计。现在，她想好好补偿你，弥补对你的亏欠，可你总是对她很冷淡，躲着她，不理睬她，不给她机会，她心里很难过，你知道么？”
董言言竟然是来当说客的，凡一没想到。
一般人眼里，继母和继女总是有嫌隙，冰炭不相容的。
“或许是阿姨把所有对你的爱，都倾注到了我身上，说实话，这些年多亏了阿姨，我不缺母爱。”董言言接着说。
“董姐，你到底要说什么？”说了这么多，凡一也没搞明白，董言言要表达的主题究竟是什么？
“我只是个人建议，和你妈妈好好相处，不要不理睬她，给她一次做妈妈的机会。你也已经是当了妈妈的人，该理解一个当妈妈的心。再说，你妈妈当时是千虑一失，并没有真的想要抛弃你。这一切都是那个时代造成的，不能把罪责都归结到你妈妈一人身上。”董言言语重心长，发自肺腑之言。
凡一心情很复杂，她知道，董言言经的话很有道理，但是，让她突兀开口管一个陌生女人叫妈妈，她一下子很难接受，也叫不出来。
她也没料到，事情如阪上走丸一般，到了董言言都来规劝自己的地步了。
“董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好好想想的。”凡一想快点打发董言言走。
钟一呆在厨房的时间够长了，他不可能一直呆在厨房不出来。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去告诫钟一，先躲一会儿，钟一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偷偷摸摸，这不是钟一的性格。
“那好，答应我，就当作是看在，当初你到我单位实习的时候，我推贤进善的份上，好么？你一定要认真想想。其实你比我幸福多了。我有时会想，如果我妈妈还在，我该是多么幸福。你有和妈妈重聚的机会，该感谢老天垂怜，让你有生之年，有机会叫一声妈妈。”董言言眼里泛了泪光。
她自小妈妈走了，再没享受到母爱，虽然继母对她很好，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还是少女的她，但是亲生母女间的吵闹、亲昵她是无法体会到的。
“饭煮好了。”钟一推开厨房间的门，走出来。
凡一眼睛紧闭了一下，心里有个声音说：完了，怕什么来什么。
“你？李钟一？”董言言的记性很好。
“你好。”钟一认识她，友好地打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董言言的眼睛从凡一身上，逡巡到钟一身上，眼睛里了然一般的意味，让人很无语。
“昨晚他突发了点状况，没法回家，就临时在画家房间睡了一晚。”凡一解释的口气快且急，就好像是被人抓到了奸夫一般惶恐。
“不用解释，你做什么都不必经过任何人同意，你是自由的。”董言言站起身来。
“我走了，上午还有事。”董言言朝门口走去，凡一不知道说什么，只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对了，你能不能让你妈妈看看一一？”董言言走到门口，突然转身提出要求。
“……”凡一没有同意，但也没有明确拒绝，她在犹豫。
“好，随时欢迎她来看一一。”钟一开口道。
董言言闻言，显然吃了一惊。
听钟一的口吻，好像他和凡一的关系已经到了能够替她做主的地步了。
凡一也是吃惊不小，没想到钟一竟然越俎代庖，当起了自己的发言人。
无论如何，凡一也不愿意当众让钟一下不来台，她所受的教育，她能接受的方式，都不允许她给钟一难堪。
她勉强笑笑：“好。”
董言言释然地笑了，“那我就这样回复阿姨，就说你答应让她随时看一一。”
凡一点头，董言言款款离去。
“以后，不要随随便便替我做主。”凡一给了钟一一个白眼。
“好，我记住了，先吃饭吧。”钟一依然笑眯眯的。
凡一嘀咕，大清早的，也不知道什么事怎么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