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决断
柳蕙城外有片树林的名字倒挺不错，避风林，而林中的亭子也因此唤作避风亭。
晨训完之后，聂庄草草地吃过早食，便来到了避风林，坐在亭子里等着。
避风林紧靠关江流水，居住着十户不到的渔民，过着糊口的日子，关州近水，渔业发达，以打渔为生的百姓并不少见，早些年的时候，避风林这里的渔民不算少，但自从耿记食行与慕容府各自在隐遥湾开了两个渡口后，全都被赶到那边去当了脚夫，留下来的只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渔夫，无亲无故，死了也没人安坟。
如今说到这避风林，让人第一想起的就是耿记食行门下的万宝坊，其实这也是为何当初柳蕙第一大家要耗费巨资建造一个渡口的真正原因了，若非如此，州车府那边怎会点头同意让耿记食行建造万宝坊？
而兽猎一行本就是暴利，正好耿记食行中有几支司职猎杀恶兽的兽猎团，行长耿万千便让营造司建了一个环形的万宝坊，明面上一边售卖恶兽身上的宝贝，这是南青法制所允许的，但暗地里却一边做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比如像是街头斗鸡斗蛐蛐那般，斗兽，形式上与碧柳园开办的赌庄并无多大实质性的区别。对此，柳蕙天网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捣乱，破坏了治安，一概不管，毕竟耿记食行和碧柳园可是柳蕙的两头山虎，想要虎口拔牙，怎么也得伤筋动骨，彼此相安无事，那是最好。
聂庄看了看天色，觉得自己有些来早了，目前距离辰时三刻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所以还没见到李伯仲和他所说的几位朋友人影。
说实话，这一次和李伯仲出来执行玄冥级别的任务，完成后能不能真的进入秘阁，聂庄心里也没底，为此昨天从龙源峰返回玺象湖的途中，又特地折回去了一趟锄禾堂。不过那位年轻记簿无法给出准数，毕竟这事还得总管李云飞点头才行，但好就好在那位记簿说到的玄冥级别任务的报酬，让聂庄格外动心，这才今日早早如约到了避风亭，不然是有点打退堂鼓的。
三千点功绩点，中品玄铁一块，龙血玉一粒或上品丹药一枚。
这就是玄冥级别任务的报酬。
关键是实物还能到锄禾堂当了换成功绩点。
聂庄记得昨日李伯仲说他的那几个朋友不是柳蕙天网的人，那么也就是说，事成之后他所能分到的功绩点没有千点也有六七百点了，至于其他几样东西，聂庄更希望得到的是玄铁，因为这是铸造武器的必须材料，虽说只是中品，但总比没有好，若想让中南山那位七钱铸器师为自己打造一把称手的武器，要的功绩点可是足足三万点啊！三万点！这才不是什么小数目！
辰时三刻一到，一如既往一身白衣的李伯仲准时到了，其身后还跟着一位满脸冷峻气息的少女，看上去年纪与李伯仲相仿，但比聂庄大一两岁，腰间挂的是翠玉牌，上面刻写一个“地”字。
聂庄没想到李伯仲会带着一位地字号飞捕一起，只是看着这少女脸上的表情，就浑身毛骨悚然。当李伯仲介绍他和少女互相认识的时候，对方连一个笑脸都欠奉，反倒是聂庄满面春风地伸出手想握一下，当是初步认识，可却热脸贴了冷屁股，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位水蓝纱衣的少女的名字还真没亏待她那天下谁都欠她一大笔钱的气质，欧阳冰芯。
而在相互认识的时候，欧阳冰芯目光明显有留意了一下聂庄腰间的红木牌，微微颦眉，似乎有些不悦，然后一双冷冰冰的眼神侧了此次邀请她来的李伯仲一眼，其中含义很明显。
李伯仲歉意一笑，好歹好说地解释了一番，不过声音小，只用了二人能够听见的声线，当李伯仲说到最后时，欧阳冰芯看向聂庄的眼神有些古怪，并不停地在打量着自己，那双冷霜的目光直教悠哉坐在亭子的聂庄屁股都有些坐不住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过了一会儿，李伯仲另外几个朋友也来了。
共两个。
一个黑衫糙汉子，黑胡子大嗓门，筋骨发达，高有十尺，相当之魁梧，据李伯仲介绍时所说，十岁便可单手举起一千三百斤的铜鼎，乃天生神力，这人叫耿直，性子如其名，有啥说啥的直爽，张口闭口一个俺，比起欧阳冰芯拒人千里的气息恰好相反，自来熟，哪怕与聂庄头一回见面，也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
柳蕙耿姓人家不多，唯独耿记食行的耿家，而这位名叫耿直的糙汉子说巧不巧，正是俗有“笑面佛”之称的耿万千之子，与千金耿胜男乃是兄妹关系。只不过这位“笑面佛”之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比起其妹耿胜男的才智和手段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要不然的话，如今岌岌可危的耿记食行也不会让耿胜男暂代耿万千的位置，怎么也该是依照传统规矩来，由嫡长子耿直统筹全局。
只是欧阳冰芯见到耿直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明显冷沉了不少。
另外一个模样与耿直的对比差十分鲜明，又矮又瘦，但相貌上还是胜过一大筹，五官端正，面容清秀，英俊之姿，但稚气却未退，这位仁兄叫做许昌，于是聂庄便称呼了一声许弟，可李伯仲却提醒道这位叫做许昌的人今已岁达三十七，聂庄一阵尴尬，立马改口许兄，果然他娘的是人不可貌相。
本来才没几句的熟络，就让欧阳冰芯的冷淡语气破坏了气氛：“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们在这里闲聊，有什么话事成之后再说也不迟。李伯仲，你可以说一下此次任务的事宜了，也好早点做好安排。”
然而，此次任务的主事者李伯仲却出人意料笑道：“这一次的任务虽说是我接取的没错，但我只是过来帮忙的，不妨实话跟你们说吧，这次玄冥级别的任务是由耿记食行申报到飞捕堂，再由李总管转交给锄禾堂发布，除了功绩点以外，其他的报酬全由耿记食行负责。说好听些，其实就是帮个人情，说难听些，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们也清楚，李总管与笑面佛耿万千素有来往，交情不浅，这也不是什么隐秘。至于具体怎么安排，我看还得由耿兄来决定。”
欧阳冰芯微皱柳眉，但没说什么。
聂庄倒是微微惊讶了一番，总管李云飞和耿万千还有交情？
正当众人目光看向糙汉子时，可耿直这会儿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赧然道：“嘿嘿，不怕你们笑话，俺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安排，俺来这里主要是为了把你们带到万宝坊去，胜男已经在那里等着咱们了。”
欧阳冰芯这次是大皱眉头了，转身便走。
李伯仲怎么也劝不住，最后只能利诱道：“你不想要龙血玉了？”
谁料，欧阳冰芯冷冷地侧了一眼，漠然道：“我还不至于为了一粒龙血玉这么下作自己。”
李伯仲本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欧阳冰芯的神情就无话可说了。
欧阳冰芯又补了一句：“李伯仲，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我和那人的关系早已决裂，你下次最好别再自作主张，这样只会显得你很愚蠢，何况这些都是我们二人之间的私事，你也管不着。而这一次我之所以会来帮你，无非是因为情谊和同行的关系，才卖你一个面子，但人情用一次淡一次，你既然给脸不要脸，打着幌子骗我，那你以后别来找我了，你我那点淡薄的情谊也到此为止。”
李伯仲心有愧疚，也无法反驳，这一次的确是他的自作主张，所以他只能看着欧阳冰芯远去。
见到这一幕，聂庄忍不住心里嘀咕，这欧阳冰芯性子冷也就算了，至少还能习惯一些，毕竟有沈珺这么个前车之鉴在，可说起话来都这么带刺，与李伯仲说断就断，也着实够狠的。聂庄只觉得以后见到这位姑奶奶最好是绕道而行，避而远之，万万招惹不得。
这时，耿直走上前，拍拍李伯仲的肩膀，安慰道：“李兄，你也别愧疚了，俺知道你的一片好意，但冰芯这妮子既然把话挑明了，就随它去吧。何况你刚才也听到了，她说的是‘那人’，而不是胜男的名字，这就说明冰芯心意已决。”
李伯仲唉声叹气，气馁道：“唉，本来关系情同手足的两个人怎么说断就断了呢。”
一旁的聂庄看看李伯仲，又看看离去的欧阳冰芯，听得也是云里雾里的。
这都闹的是哪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