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百鬼夜行（二）

（最近两周应该都会早出晚归，更新时间会有点乱，请见谅~~）淮海市东郊有湖，名为坠镜湖,相传是由天上仙女不甚坠落人间的铜镜化为，湖面开阔平整，无风也无浪。湖三面环山，一座座矮山接踵连绵，宛若拱卫坠镜的侍卫，历千万年岁月仍坚守初心。

湖边有别墅区，最靠近湖的一幢别墅建有露台，虽然不大，但也可容纳数组桌椅摆放，不失为亲朋游玩赏乐的好去处。

今夜夜深，湖风拂面时会有丝丝凉意渗入肌肤。钟山独坐在一张藤椅上，望着湖对岸繁华的街区和隐匿于黑夜中高楼的身影，不禁有些唏嘘，道：“一转眼，三十年就过去了。”

关羽闻言微微有些错愕，她把新沏的茶放在藤椅旁的圆桌上，说：“蒙总舵主照顾，这三十年……”

“今天是你的生日，没必要这么拘束。以前文鸣、王虎他们都在，你要给我这个老头子撑场面，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没必要这样。”

“钟叔，你还没到六十呢，不老。”关羽终究还是关羽，学不会女儿家的温言软语，真要劝慰别人了，也只会轻声些讲话。

钟山抬起手指，指着漫天的星辰，说道：“都说人死终归星海，那里就是我的归宿。我的身体情况你也清楚，我的时间不多了。临死的时候，还要你们一个个陪我疯这一场，该是我谢谢你们。”

“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会选中洛阳？”

“人生在世，苦多甜少，各有各的活法，但大多殊途同归。只有那些能够自己抉择自己人生方向的人，才有可能打破世俗的枷锁。”钟山把双手交叠放在腹上，悠哉地讲道：“我如今命不久矣，何况身上也背负着无数血债，早晚逃不过一颗枪子，终究不可能达成那个理想了。但是洛阳还有机会，他足够干净，但还不够强大。如果他连我都战胜不了，怎么可能实现的了那个理想？”

关羽看着钟山，心中的疑虑更重。“钟叔，就算他是天纵奇材，也不可能赢得了你吧。差距太大了。”

“哈哈，谁说他自己就能赢得我了？”钟山站起身来，迎风张开双臂道，“他要学会利用这个世界的规则，这样才能摧毁我。”

这时，关羽的手机响了。她接通电话后“嗯”了两声，捂住话筒向钟山请示道：“总舵主，孙若寺找你。”

“哦？”钟山蹙眉片刻，缓缓道：“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多久？”

“还有半个小时。各分舵舵主已经陆陆续续赶来了。我命下人先把他们安顿在了B幢和C幢。”

钟山吩咐道：“带他来见我吧。”

五分钟后，坐在客厅木椅上的孙若寺主动起身，向缓步走来的钟山主动问好。钟山微笑着伸出右手，示意道：“贤侄，坐。”

孙若寺闻言后点头应下，看着关羽抱拳拱了拱手，关羽微微颔首以作回应。待钟山坐下后，孙若寺坐回椅上，感慨道：“钟总舵主果然是书香门第家的才子，起居处的装潢也这般不落俗套。”

“贤侄过奖了。这个年代，我还以舵称呼企业，并以舵主自居，你们别笑我倚老卖老、故作清高，我就已经知足了。”

“哪里的话。我听祖父提起过，您年轻时在沿海打拼，发家之地就是一个帮会。这么多年，凭借您的雄才伟略，竟能把帮会做到这个规模，放眼全国也找不到第二家了。最可贵的是贵舵向来团结，几经风浪却从未有过内讧，想必是您麾下爱将都对您心悦诚服，这更是让我等晚辈钦佩不已。”孙若寺知道恭维的话适度即可，当下便面露愁容，道：“实不相瞒，今天我来就是有一事请教。”

“请讲。”

“洛阳今晚死了，之后呢？”孙若寺眯着眼，堆着一脸的笑意问道：“我可听说，叶家小姐可是对他格外看重啊。”

钟山闻言并没有回答，而是后仰一些靠在椅背上。灯光从他背后高处洒下，照亮了屋子，却照不进他的眼中。此刻，眉眼尽数敛于阴影的钟山似乎神游天外了，一言不发。

孙若寺见状干笑了两声，道：“总舵主果然好肚量。”

“我年纪大了，很少操心外面的事情。这些年文鸣、王虎都折了，我也没什么办法。”钟山悠悠道，“外面的世界终究还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不过，贤侄怎么就断定洛阳今晚会死了？”

“哦，几年前我有个叔叔倾慕总舵主风采，硬是要来钟家做事。我祖父拦都拦不住，就让他来了。这不，今天他终于想通要回本家了，和我聊了聊天，就把这些小事都告诉我了。”孙若寺双手抱拳，再次拱了拱手，道：“总舵主果然谨慎，今晚这种布置，换做是我，只怕也要死上几个来回了。”

关羽冷哼一声，眼中杀机毕现。

钟山倒依旧不动如山，他笑了笑，说道：“都是下面人的布置，贤侄要是喜欢，尽可多挖些贤良到贵处高就就是。”

孙若寺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了。他今晚刻意到此，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在钟、叶两家的矛盾上再加把火，可谁料钟山油盐不进，哪怕是被自己刻意刺激竟然也能平和如初。孙若寺想了想，决定还是放弃激将之法，干脆把利益瓜葛拿到桌面上来好好谈一笔生意。

突然，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来人说道：“钟伯伯，我来了。”

孙若寺闻言一怔，浑身冰凉，可怒火却在攻心。他站起身，强作笑颜地看向门口，只见一位丰采卓然的女子款步而来，一颦一笑毫无媚态，却足以倾倒众生。

钟山慢慢悠悠地站起身，道：“小叶来了啊。”

叶嫣然右手抓住左手手腕背在身后，冲着钟山微微弯腰致意，随后又面向关羽，道：“关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关羽从不作态，对于叶嫣然这种不熟装熟的行为谈不上有什么好感。但见一旁的钟山对叶嫣然故作亲热的样子，也不好驳了他的计划，便点点头道：“你好。”

始终被晾在一边的孙若寺微微一笑，彻底隐去了身上所有的戾气。他安静地看着钟山和叶嫣然互相寒暄，心底深处无数暗流汹涌。

“对了，关羽姐姐，项铠叔叔跟我一起过来了，现在就在门外。他说早就想领教领教你的武功了，不知道你能不能赏个脸？”

关羽望了钟山一眼，钟山点了点头。

“不过。”叶嫣然见关羽往门口走去，嘱咐道：“我知道他打不过你，你下手一定要轻点啊，我可就带了这么一个司机。”

关羽眉头一挑，撂下一句：“我们这还有很多司机。”

看着关羽离去的背影，钟山说道：“我听人说你很欣赏那个洛阳，看来所传非虚啊，今天晚上居然特意来堵门了。”钟山点出这点后，指着孙若寺对面的椅子讲道：“小叶在那里坐吧。”

“这么说，总舵主的计划叶家也知道了？”孙若寺语气十分轻佻，道：“难不成叶家在钟家内部也有不小的势力吗？”

叶嫣然对着钟山讲道：“不瞒您说，告诉我今天晚上事情的，是警察。现在是晚上九点五十分，收手还来得及。”

钟山举起右手放进灯光里，他反复凝视着手心手背，道：“手既然伸出去了，为什么还要收回呢？何况，敌在暗处，警察在明处，不到最后，谁敢言必胜或者必败？”

孙若寺知道叶嫣然根本不打算理自己了，自然不会再自讨没趣。他站起身，向钟山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道：“总舵主，我祖父一直对您赞赏有加。这些年，总舵的日子有些艰难，我祖父也深表遗憾。如今我既为孙家家主，便不会坐视不管。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请招呼晚辈一声。”

钟山没有起身，坦然受了这一拜，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待孙若寺走后，叶嫣然收起了笑容，看着钟山说道：“总舵主，你既然有意与孙家合作，为什么开始还要陪我演戏？”

“理论上说，三家之中我处于劣势，寻求你们任何一方帮助，必然要付出不少代价。可你看今天这样多好，你们两个孩子斗斗气，我就坐收渔翁之利了。”钟山神色淡然地解释道。

叶嫣然一时哑然，片刻后轻声说道：“你和洛阳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吗？现在我们家也已经介入，他已经有了可以和你用协商解决问题的筹码。”

“叶家的确有资格和我谈判，可你确定叶家真的会全力维护他吗？或许他活着的时候有这个价值，可如果他是个死人了，谁又会为他出头？”钟山说道，“何况，洛阳这种性格你应该也很清楚，他比谁都能忍，骨子里的那种正义感也十分顽固。抛开过去的是是非非不提，单单出于他的警察身份，他就不可能对我的行为坐视不管。你觉得，我是花点钱把他杀了好，还是放虎归山，等着他某一天突然跳出来给我一刀？”

叶嫣然抿着嘴唇，知道多说已经无益了。

“回去吧孩子，如果真想和我谈判，让你父亲来。”言罢，钟山自己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过换做是他，向来是先打了再说，哪里会在一开始就跑来谈判？不过，有一句话我必须提醒你。”

叶嫣然看着钟山，静待下文。

“不要忘了，终有一天，洛阳也会是你家族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