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和解
“凡一,我就是你的亲生母亲,阿昌是你孪生哥哥,他只比你早出生一个小时。我前几天去了夜王山,调查下来,确信,你就是当年我无意中丢弃的孩子。现在,上天这样对我们,让你们亲兄妹相恋,并且有了孩子,活生生一出《雷雨》!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你们,你们一起走吧。”
凡一意识渐渐清晰,她明白了。
原来,眼前自称为自己母亲的人,以为她和画家一个是四凤,一个是周萍。
四凤,悲情人物。可是自己不是。
自己苦苦寻找的亲生母亲,就在眼前,可是凡一并没感到多少欢乐和激动,也许太过长久地等待,已经让她麻木。
凡一抱着一一,平静地看着她的亲生母亲,“您请回吧,我不会去西班牙的,而且,我告诉您,一一不是画家的孩子,我们只是跟你们开了个玩笑而已。”
画家妈妈脸上现出惊喜之色:“真的?一一不是阿昌的?是开玩笑的?真是谢天谢地。”
“您请回,我现在脑子里很乱。”凡一下了逐客令。
画家妈妈欲言又止,欲走还留。
凡一抱着一一转身进了自己房间,把她的亲生母亲,孤零零留在了院子里。
凡一再走出房间门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走了。
夏晨已经回来了。
一一睡着了。
凡一敲开夏晨的门:“枸杞,我想跟你一起喝杯酒。”
“你怎么能喝酒,你不是有点酒精过敏吗?”
“想喝。喝一点没关系,一一睡着了,可我今晚睡不着,有点难过。”
“那,我去外面小卖部买点啤酒回来吧。”夏晨翻了点零钱出来,穿着拖鞋就去买酒了。
打开院门,夏晨注意到,那两黑色的轿车,又静悄悄停在了那里。
车厢里,有烟火明灭可见。
夏晨早就知道,那是钟一的车子。
她每天都和凡一装傻,装作没看见钟一天天停在这里的车子,凡一不提,她永远不开口。
她掠过那辆车,就像没看见一样,从它身边过去又回来。
四合院里。
凡一刚刚两杯酒下肚,脸就红了。
“兔子,你少喝点。”夏晨知道她酒量不行。
“枸杞,毕业都三四年了,你就没有想再找个男朋友?”凡一继续往嘴里倒着酒,仿佛她喝的不是酒,而是忘情水。
“当然想过。只是没有了当年的锐气和力量。”夏晨最近工作不顺利,她所在的单位,正在进行体制改革,夏晨有可能被刷下来。
“枸杞,我们干脆出去吧,这里让我很难受,难受得都不想呆在这里了。”
“出去?去哪儿?美国还是欧洲?”夏晨还没有出去的打算。
“哪儿都行,只要不是西班牙。”凡一喝了一大口酒,感觉嘴里苦苦的,咽下去,发现它萦绕在嘴里的还有一味回甘。
“画家真得是你哥?”夏晨已经知道了,凡一告诉她的时候,夏晨以为凡一说胡话。
这样的巧合的概率也太低了。
“枸杞,我想搬走,离开这里。你呢,你怎么办?跟我一起走,还是继续留在这里?”
“兔子,忘了跟你说,我想买个小房子,手里已经有了首付的钱,我已经厌倦了租房的生活,我想有个自己的家。”夏晨平时很节约,她挣得不少,平时给父母寄去一些,其余的她都存起来。
“我支持,如果钱不够的话,我赞助。”凡一拿起第三个啤酒罐,啪一声拉开,跟夏晨碰了碰。
“好,不够的话,我会毫不客气的。”夏晨跟她碰了碰,两个易拉罐碰撞,发出闷闷的声响,因为两人用力太大,酒都溅出来了,凡一的衣服,肩头湿了一片。
凡一的脸红得像是滴了血,夏晨有点担心,“兔子,你别喝了,你的脸红成什么样了,太吓人了。”
凡一已经醉了。
“枸杞,我有点难受。”说完,竟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夏晨吓坏了,赶忙上前去拉,“兔子,你怎么啦,你不要吓我。你不能喝,偏偏要逞能,你醒醒,喂,兔子,你醒醒啊。”
凡一好似没了气息。
夏晨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放下凡一软塌塌的身子,转身往门外跑,没看错的话,那辆车里肯定是钟一。
果然,那辆车还在。
她跑过去,节奏很快地敲着车窗。
钟一正闭目养神,被夏晨催命般的敲击声吓了一跳。
他打开车门,走下车,“有什么事吗?”
“你跟我来。”夏晨顾不得寒暄。
钟一看夏晨的脸色,好似大事不妙之感。
跟着夏晨跑到夏晨的房间,凡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钟一一看就急了。
“她喝了几罐啤酒,就这样了,先别多说了,先送她去医院吧。麻烦你了,一一正在睡觉,我不能离开,麻烦你送凡一去医院好吗?”
“你看好一一,我这就送她去医院。”钟一早就知道,凡一的酒量不行,她对酒有轻微过敏。
钟一抱着她,她一点意识都没有,四肢很软,抱起来却很沉。
钟一风驰电掣,一路闯了两个红灯,幸亏晚上人车稀少,否则,这么快的车速,真的会出状况的。
凌晨的时候,凡一终于醒来。
她看看手背上的滴液管,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医院里。
“你送我来的?”凡一一眼看到坐在一旁的钟一。
“你都快醉死了。”钟一眼圈泛黑,神情倦怠,但是精神尚可。
“我想回家,一一还在家里睡觉呢。”凡一想拔下针头。
“你找死啊。”钟一一声怒吼,把她作乱的另一只手按住。
见凡一一副不放心的样子,钟一心软,“输完了这一瓶,我们就走了。”
凡一安静下来,冰冷的药水滴入血管里,她觉得周身发冷。
钟一眼尖心细,把自己的衬衫脱下来,自己只着一件白色无袖背心。
“披上吧。”
凡一没有拒绝。
“钟一。”凡一轻轻叫了他一声。
钟一浑身一震,这是凡一三年后见面,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嗯。”他的声音,不由自主跟着轻了。
“你知道,画家妈妈叫什么名字么?”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认识她。”
“他叫何素芳。”凡一闭上了眼睛。
“何素芳。”钟一重复这个名字。很耳熟,但是不知道是谁。
“当年,在墓地,有人告诉我,我的亲身母亲……”
“何素芳,哦,是你的亲生母亲的名字?”钟一记忆的河流中,蓦然翻滚出了这个名字。
“没错,画家的妈妈,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什么,怎么会?”钟一愕然。
“是真的,我也是刚刚知道的。”
钟一带着怜惜看着脸色苍白的凡一,“不要命的喝酒就是为了这个?你忘了自己还有一一了?”
凡一哭了。
三点多钟的时候,凡一输完了瓶里最后一滴液体。
值班的护士,拔针的时候,粗手粗脚,马马虎虎,没有把创可贴对准所在的针孔位置,仔细看看,针孔在创可贴没能覆盖住的地方。
凡一根据护士的手指位置,用手按住创可贴的时候,血顿时从旁边涌了出来,瞬间,创可贴上浸满了鲜红的血迹。
“你这是怎么工作的,这是对病人负责的态度么?”钟一爆发了,朝着护士大吵大叫。
小护士值夜班火气大,也不示弱:“不就是出了点血么,至于这么吵闹么?”
凡一见钟一不依不饶的样子,赶忙拉住他,“算了,算了。”
另外一个护士,拿来了棉球,揭掉凡一手上浸满血的创可贴,用棉球把她手上的血擦干净,然后覆上了新的创可贴。
处理完毕,凡一拉着还在生气的钟一,赶紧出了医院。
夜风微凉。
凡一迎着风,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快上车。”钟一用手臂环住她,妄图保持温度。
车上暖和了很多。
“钟一,谢谢你。”夜色如水,心再也硬不起来,何况是在自己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
“你总算不再叫我李sir了。”钟一的口气酸涩。
“钟一,我们和解吧。”
“好,我们和解,以前的恩怨纠葛,都不要再提。我们就从朋友做起,你要允许我以朋友的的身份出现在你周围。”
“接受建议。”
凡一看了看专心开车的钟一,恰好,钟一也转头看她,凡一迎着他的目光,微微笑了。
钟一也笑了,如释重负。
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他暗暗高兴,一宿没睡,可是却丝毫没有睡意。
他想说点什么,可是一回头,发现凡一已经睡着了。
她睡得很沉,头一点一点歪向自己,车子稍微一震,她就完全倚在自己肩头。
钟一把车靠边停下。
抚了抚她的头,让她有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钟一还是分开后第一次近距离这么看着她。她的睫毛很长,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有种异样的美感。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就像是大学时,他们在香山时,她也是这样睡着了,他曾满怀甜蜜,印在她额头的淡淡一吻。
在你最美的青春年华里,有我在你的生活里,想想莫名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