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百鬼夜行（一）

（加班到现在，上传昨天的）淮海市公安局坐落在市区西南部，十二层高的大楼里囊括了包括刑警支队、治安支队等等重要的公安部门。市局院内停放着一些通体漆黑的轿车，在院中竖立的红旗之下沉默地列阵，如同军伍陈兵。

钱宗良望着在黑夜中伫立着的警察局大楼，心底有些发怵。他知道院内的那些轿车都是私家车，但总觉得有些怪异。“白墙黑车的，公安局的人果然都很奇葩。”他低声谩骂了几句，点起了今天晚上的第五根香烟。时间已近晚上十时，街上的店铺门可罗雀，不少店家都开始打烊了，可那个叫洛阳的青年警察竟然还未离开办公大楼。对此，钱宗良感到甚为恼火，可摸了摸鼓鼓囊囊的钱包，他咽口吐沫般地把所有的怨念全部吞回腹中。

作为被老乡忽悠入伙的成员，钱宗良一开始对于这份工作是非常抵触的。五个人，除了身强力壮外都没什么特长，一天到晚混在一起，接的单子不是小巷里给人一板砖就是去群架时撑个场，一年下来，赚的钱不多，看病的钱花的却不少。直到今天中午，一位神秘的买家在网店上联系了自己，虽然他雇佣杀人的委托有点骇人听闻，但更让人惊愕的则是对方二话不说直接就打来了十万元人民币的定金。

看着账户里诱人的数字，几个人不是没有动过黑单的邪念。可他们转念一想，对方既然能在毫无担保的基础上，一口气挥出十万人民币，那完整的佣金得是多少？钱宗良提出了这个问题，也很快收到了答复。

“一百万啊。”他望着灯光不灭的局长办公室，道：“我就算干二十年也攒不了这么多钱，给你几刀居然就有了。”

漆黑的夜幕下，耸立的高楼仿佛正俯视着街道上蝼蚁般的钱宗良，肃然若铁面判官。就在十点整的那一刻，暴烈声从楼体传来，紧接着，滚滚浓烟从七楼一间办公室的窗户中喷涌而出。

钱宗良睁大双眼，瞪着高处的异况，心下骂道：“靠，早就听雇主说他雇了多组杀手，先杀者得钱，想不到有人动手这么快！”他正欲有所动作，同伴的电话同时响起了。

“喂？你们也看到了？”钱宗良强作镇定道，“谁能想到有人直接把公安局给炸了？不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在这里继续看着，如果洛阳没死我们就快点行动，如果洛阳死了……我们就把尸体抢走！”

挂断电话，钱宗良扔掉烟头小跑到街对面的市局门前。此刻市局周围人数稀少，围观的群众数量并不多，钱宗良很轻松地就挤到了前排，放眼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警服衬衫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院内吆五喝六，不用问，肯定是局长在指挥灭火了。

钱宗良眯着眼观察着忙碌的警察们，并很幸运地捕捉到了行动有异的一行人，为首的正是目标洛阳！远远望去，钱宗良倒是看不清洛阳的神情，但仅是观察步态就可以判定，目标现在正处于极度的恐慌之中。与他同行的还有两名全副武装的特警，对于钱宗良等人来说这绝对是难以撼动的守卫力量。钱宗良犹豫片刻，仍是拨通电话呼叫了同伴，他说道：“目标还在，但已经受惊。你们先来集合，我们看看能不能趁乱杀掉目标。”

挂断电话，钱宗良把手机揣进裤兜，取出一副耳机戴上，他“喂”了两声，得到同伴们肯定的答复后，重重地握了握拳。

此刻，洛阳一行人距离市局大门不过几米，门口的保安匆忙打开门禁帮助三人通过。周围的群众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通道，唯有一人一步上前，举手之时，寒光毕现！两名特警见状不妙，立刻迈步上前，然而在他们斜后方又冲出两名持刀杀手，二人在群众的惊呼声中直击特警背部。两名特警显然都是高手，在异况发生后及时转身，仗着防割手套的防御作用，与杀手们厮打了起来。

最先的那名杀手一声冷笑，匕首迅速挥下，不料竟被洛阳在间不容发时侧移躲开。杀手见洛阳转身仓皇逃窜，就欲加速追击，没成想一步未出，便被腾出手来的特警一肘打在右肩，整个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面对着一连串的惊变，有些心理准备的钱宗良也有些懵圈。他回过神来后看了一眼特警和杀手的战团，只见五人混战在一起，拳脚手肘互相招呼，打的竟是难舍难分。

“洛阳一个人往西逃了，都给我追！”大喝一声后，钱宗良也未等同伙回信，只身一人追了出去。

马路另一侧，有四名壮汉急匆匆地从一家小餐馆里冲出。他们看到街对面的异况后先是一怔，随即各自带上头套准备奔过街道。在街边的路灯旁，两个监控设备的镜头都被他们事先打碎，为的就是在出击时尽可能少地留下痕迹。有一人当先跃入快车道时，只听得耳边一阵轰鸣声，他转头看向马路东侧，一辆白色的依维柯如同巨犀冲锋而来，在他身前半米处才堪堪刹住车。他刚想怒骂几句，却见依维柯的车门被从内拉开，四名身材魁梧的青年从车上快速跃下。

两方眼神交错的瞬间，杀手们立刻决定转身就逃，不料还没跑出半米，四面八方冲过来的十几个青年就已经把他们包围。耳畔钱宗良的大喝余音尚未散去，钱宗良黑社会组织的其余四名成员就已经悉数落网了。

大白鲨指挥部内，马芸芸放下电话，对着聚精会神关注着社会面监控情况的王晨熙和梁广明汇报道：“监控盲区内四名嫌疑人的抓捕工作顺利结束，该组织仅剩的一名嫌疑人正在追击洛阳。”马芸芸扫了一眼监控画面，道：“在编号25号的监控画面里，那个穿黄色短袖的人就是杀手。洛阳现在第26号监控画面里，即将进入目标点A。”

“很好，通知四组的同志准备行动。”

马芸芸点头后立刻拿起对讲机，道：“洛阳收到请回答。”

刚刚跑到马路南侧的洛阳揉了揉耳朵，说：“听到了，声音小点。”

“杀手在你身后尾行，你现在立刻进去目标点A，我会联系四组的同志做好埋伏。”

“好的。”洛阳脚下发力，快步冲向沿街的一家烟酒铺里，坐在门口马扎上的老板娘见状先是一惊，正想站起身开始骂街，谁知随后又有一人向店里冲去。老板娘拦之不及，狠狠地跺了一下脚，也跟着跑进店内。路过的行人瞥了两眼烟酒铺，随即把目光又转回了市局门口。比起那处真实上演的警匪大战，这家店面内的小小纠纷实在不值一提。

长街的尽头，一辆黑色的朗逸轿车缓缓发动，它顺着街道由西向东而来，宛如一名餐后踱步的绅士，静静地欣赏着名为混乱的景致。

坐在后座的一个男人按下车窗，清冷的目光扫过沿街的门面，很快注意到了一家烟酒铺。烟酒铺的门口，一个中年大妈一手叉腰、一手对着一个年轻男人指指点点，即使隔着几米的距离，男人也能听到那她响彻一方的尖锐语调。

“在这里。”男人断然道，“目标已经出现。”

“行动？”司机低声问道。

男人按住按钮让车窗升起，整个脸庞重被黑暗笼罩。他淡淡道：“杀。”

车停，门开，两名全身黑衣的男子持枪走下车去。上弹、上膛的动作都在行进间迅速完成，两人几乎步调一致地踏上街道，对着不远处的洛阳抬起了枪口。

指挥室内的王晨熙握住茶杯的右手猛地一紧，但他的下属这次依旧展现出了非凡的执行力。画面中，充当路人的姜磊在朗逸轿车停车的同时就已走了过去，并利用行道树的树干巧妙地躲进了司机视野的盲区。在杀手举枪的前一秒，他从背后无声无息地欺近，冲着左侧杀手的脖颈就是一记手刀，同时从腰间抽出的皮带也成为了他的兵器，被他用力一甩打在了另一名杀手的手腕上，直接震掉了枪械。

仍坐在车内的男人耸了耸鼻翼，两眼之间凶光毕露。他目击了姜磊出手的整个过程，认定姜磊绝对是鞭术大师，在该业修炼只怕不下于二十年岁月。男人据此排除了姜磊作为警察的可能性，反而猜测他是叶家派来的保镖。男人的手握住了车门，他相信，只要自己加入战团，凭借枪支和人数的优势，一定可以秒杀掉这种寻常的武夫。

然而，今天幸运女神显然已经把他抛弃了。这位也算黑道一霸的男人，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警方的陷阱之中。马路对面沿街停放的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早已启动，在男人即将推开车门的时刻，重重地撞击了朗逸轿车的侧腹，甚至推着轿车狠狠地撞上了路牙石。

突如其来的撞击，让男人的脑袋撞在了车窗上，强壮如他竟然也陷入了短暂的恍惚之中，而下一刻，一只手从上方伸来，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