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出秦入晋 邻里相送（十）

“起马喽——”

从杨承林沧桑的喉咙里发出着一声沉闷而悠扬的吆喝声，将他的不舍与别离全部洒落在了小镇的风里。

头马动，整个马队也跟着动了，马蹄声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清脆的响起，像是一连串敲打着的鼓点，为前行出征的将士奏乐。

队伍来到村口，被前来送行的人挡停了。人们纷纷上前簇拥在杨承林的马前，满脸沉重的寒暄着。杨公翻身下马，拱手连连行礼，聊表众人的谢意。

志远朝村口望着，心里充满了焦急与不舍，在人群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他快步走来。他的心里一阵欢喜，起马就奔上前去。

“志远，你他妈要走了也不给我说声！”李若风端看着志远，有些生气的说着。

“不是的，我……”

“别说了！你也就是这德行，这个送你！”若风没有听志远的解释，连忙将脖子上的吊坠拽下塞在若风手里。

“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他妈到时又不在，我可就你这一个铁哥们呀。这几天我一直想着我们以前一起玩耍的日子，我多想回到过去，那般无忧无虑呀。”若风淡然的说着，眼角似有泪光闪动。

“若风，我……”

“你他妈的别说话，我害怕自己受不了！”，李若风再一次打断了志远的话，然后紧紧的将志远拥抱，“不管走到哪儿，都照顾好你自己，我们永远是兄弟！我可是指望着孩子认你做干爹呢！”他笑着说，脸上却不知不觉间挂上了泪珠。

“若风，别这样，我会回来看你的。”志远抓着若风的肩膀，有些不忍的看着他。

“我好着呢！”若风强忍住泪水，挤出几丝笑容，“走吧，记得我这个朋友就行！”他淡淡的说着，睁着泪眼看着志远，一滴滴眼泪从脸颊划过。

队伍又开始动了，他们缓缓向前走着，志远翻身上马，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跃马而下。

“若风！”他焦急的回头，朝他跑过去。

李若风看着志远，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志远从背上抽出刀，递到若风的手里，“这把刀给你，算是你结婚的贺礼了，等明年回来，记得让你孩子认我做干爹！”

说完志远就跃马而走了，李若风看着手里的刀，破涕为笑，“杨志远，我等着你，你他妈的一定要囫囵个的回来——”

志远听到身后的喊声，久违的笑了下，将若风送的吊坠谨慎的装好。

马队渐渐走出了村口，志远的身影也变得渺小模糊，李若风眺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肯离去，不知是何原因，这次志远的离开，总让他感到一丝不安，而对于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内心涌出的，是浓浓的情义。

马队行到村外的大树时，又一次停了下来，杨承林翻身下马，遥遥的看着不远处的小镇，他的眼中满是惆怅的神色。

两串鞭炮在马队打头和打尾噼里啪啦的响起，在清晨的静谧里声音传出了老远。杨承林手拿着长鞭，表情冷肃的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他将长鞭举高，狠狠的甩下，“啪”的一声巨响在空中炸开，跟打雷似的。

“前行鬼神莫挡路，此去一帆风顺哦！”他大声吆喝着，就像是以前出商时一样，声音里是沉重的西北汉子的厚重黄土味。

“喝！”队伍里的男人们都高声山呼，气势如虹。

“啪！”又一声鞭响从空里传来，“前方宵小莫出头，此去一路无阻哦！”

“喝！”

“啪！”第三声鞭子抽响，天空像是凭空起了个雷似的。

“敬八方神灵，四方英魂，保佑我一路无事哦！”

“喝！”

大家内心的热情似乎被在一瞬间点燃了，呼喊的声音在风里坚定而沉重，杨承林收回了长鞭，微笑着看着众人，他跃上马眺望着远方的路途，紧紧握着手里的缰绳。

“相安无事，四方平安，起跑喽——”

一声长长的吆喝从领头处传来，在西北的大地上虽然是初夏，却感觉无比的悠扬和凄凉，那沙哑的嗓音仿佛要将这关西大地的黄土吼的飞扬起来似的，将秦地汉子的豪爽暴露的一览无余。

那喊声宛如一声出行的号角，在吆喝声中，队伍重新开始走了，阳光惬意的洒在每个人的脸上，空里微微的凉风将杨家的大旗吹的猎猎作响，小镇的方向在身后越来越远了，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仿佛在沉思中做最后的诀别。

志远在马上回过头四下张望着，那远处熟悉的小镇一点点在他的眼中消失，可是自己心中挂念着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他回过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小妹，等着我，明年我就来娶你进门！志远紧紧攥着拳头，在心里暗暗下着决心。

不远处的山坡上，是两个人瘦弱的身影，雨蓉将身形隐没在一片茂密的树林里，透着枝间的空隙看着山坡下缓缓而行的队伍，它看到了志远的声音，开口小声的呼唤着，随即眼泪又一次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一大早父亲就把她挡在家里，不让她前去送志远，说是害怕两个人见面后更伤心，到时谁也走不了。在雨蓉的再三请求下，张兆麟看着女儿心疼，才同意了她只能远远的看着，但不能上前相送。

志远的身影渐渐的消失在了视线里，雨蓉走上前大哭起来，望着心爱的人身影模糊的地方，“杨大哥——”，她大声喊叫着，心里仿佛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小兰看着自己家的小姐如此伤心，在一旁劝慰着，自己由于心疼小姐也跟着默默流泪，雨蓉哭的十分伤心，一屁股坐在了坡顶的青草上。

“杨大哥。”她在嘴里念叨着，眼睛浸满着泪水，但还是望着志远消失的方向，虽然此时什么也看不到了。

许久后，雨蓉的心才终于平静了一些，她拿出志远雕刻的自己，用手爱怜的抚摸着，嘴里清唱着一首当地的民歌。

“河水轻轻的流哟，白云悄悄的飘；东家的哥哥要走了，可知我妹妹的想；天那个蓝蓝个蓝哟，风那个悠悠的悠；哥哥你要上路了，妹妹我心里愁愁的苦；想着哥哥早日归哟，妹妹的心窝窝暖暖的痛……”

泪珠从雨蓉已经哭红的眼睛里颗颗涌出，像是雨水一样打在了青草上，风儿微微吹拂而过，将歌声朝远方传递，在清晨的阳光里像是人世间最美的情话，在天地间悠扬的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