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生与死的距离，怎么那么近

时值年末，天气渐冷，团团起床越来越缺乏起床的勇气，没有一天不是靠费扬的生拉硬拽，她才能坐起来。稍不留心，她就又以各种奇奇怪怪的造型睡着了。

若论团团睡觉的功夫，世间绝对少有对手，任何环境、任何姿势、任何声音，都不会阻碍了她的瞌睡。她常常发神经：既生“睡觉”，何生“起床”？

无论费扬用了什么办法，团团还是天天面临迟到的风险，以下为清晨经常上演的一幕：

“废废！我的梳子呢？”

“键盘压住了！”

“废废！你把我的打底裤收哪了？”

“不是在你床头上挂着的吗？”

“废废！刘海贴不见了！”

费扬把胳膊伸进床与墙之间的缝隙里，把刘海贴夹出来。

“废废！我的手机呢？”

“在你包里呢！”

“废废！你快下楼推电车！我要迟到了！”

费扬将帽子、围巾、手套都塞给团团，不久之后，一辆小黄电车出现在马路上，团团在后面催促着费扬骑的快一点。费扬已经把速度调到最高，穿梭在上班高峰期的车流中。

团团把耳朵贴在费扬背上，闭着眼哼道：“春困夏乏秋睡冬眠。”

在陆成宇的岳母来探望他的这一天，天公不作美，下了一夜的雪，路面上大部分都结了冰，车辆都小心翼翼的行驶着，费扬骑电车的速度也只能很低，团团风尘仆仆的来到公司，终究还是迟到了。

陆成宇原计划是要带着团团一起去见他岳母的，没想到一大清早就有合作伙伴打电话来拜访，公司里能顶事的人不多，陆成宇只好亲自接待。他给团团看了岳母的照片，要团团先去车站接人，他送走了客人之后再过去。

陆成宇的岳母，姓曾，他要团团称呼阿姨就好。老人家里只有固定电话，自己没有用手机，出门之前只给陆成宇说了个大概到达的时间，以及地点。

没有联系方式，团团担心接不到人，她只好早点去车站等着，这样比较稳妥。街上好冷，虽然雪已经停了，可是被清理过雪的地方并不多，而且温度实在太低，就算是清理过雪的马路，还是零星的结着冰。

团团去的实在太早了，在东站等了一个多小时，别说见到那位曾阿姨，整个车站都人少的可怜，团团几乎怀疑自己是去错了地方。

因为天气，陆成宇的岳母在路上堵了车，好久才到。团团眼力好，一眼就在下车的人里面找到了曾阿姨，如团团所料，这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她看到团团的脸蛋被冻得通红，感到十分过意不去，亲切的帮团团搓脸。

既然已经接到了人，团团就先打了一个电话告知陆成宇，陆成宇那边还没有完事，他让团团找一个好点的餐厅，先带阿姨过去歇脚，一会他会直接到饭店去找她们。

团团心想，陆成宇许久不见岳母一次，吃饭的地方还是讲究一点的好。这附近很荒凉，没有什么像样的饭店，团团只好带阿姨坐公交去市区。

曾阿姨出门时忘记了戴手套，团团把自己的手套取下来给她，老人家不肯戴，两人相互推来推去。

团团突然想出一个馊主意，她的手套挺大的，一个手套足可以塞下两只手，那么她俩一人一只，没事的时候把两只手塞一起就可以啦！团团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了。走到半路她才想起来，他们俩的衣服都是有口袋的，为什么一定要把两只手塞到一起呢？团团忽然又觉得自己很笨。

公交车行驶的就像蜗牛爬的一样，闲来无事，团团就在公交车上和阿姨坐着聊天。团团热情而健谈，阿姨也很喜欢，她们聊的非常愉快，几乎所有的话题都跟陆成宇有关。

“小宇，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不过，幸好现在他遇到了你。”阿姨的笑容很欣慰，好像陆成宇就是她的亲生儿子。

团团摇头叹道：“我一直觉得，陆总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了您这么好的母亲。”

阿姨笑着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他太懂得知恩图报，他为我们家做过太多好事，我其实并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知恩图报？”团团有些不懂。

“你可能不知道，小宇原来是我的房客，就是我撮合他和我女儿在一起的。”

这个，团团当真不知道，突然感到好奇，便八卦起来。

据阿姨所讲，陆成宇原本的家庭还算幸福，在他上小学的时候，父母计划再要一个孩子，给他做个伴。这本来是件非常平常的事，意外的是，这又要的一胎，居然是三胞胎。

一下子多了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让陆成宇的家庭不堪重负，到了十六岁的时候，他就不得不辍学到外地打工养活弟妹，他打工的时候，在一个地方租房住了十年，这个房东，就是曾阿姨。

陆成宇在刚出来混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的艰难，他把大部分的钱都寄给了家里，自己过的很拮据，常常迟交房租。

曾阿姨的家里相对比较宽裕，也不是以租房为业的，租客只有陆成宇一个，她体谅他的难处，从来没有催过房租。陆成宇心里是很明白的，却又实在拿不出钱来，就拼命帮阿姨家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久而久之，他们就像一家人一样了。

陆成宇最让曾阿姨看重的地方，就是他太懂得知恩图报。在当今社会，真正能做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其实寥寥无几，陆成宇却是一个永远不会忘本的人。

“那个时候，我不小心伤了脚，走不了路，小宇不但天天替我洗衣做饭，还背着我上楼下楼，出门散步，吃喝拉撒，没有一样照顾的不周到。我那时候就想，就算是亲生儿子，也未必能做到这一步，他真是个好孩子。”

团团望着阿姨慈爱的脸，笑道：“陆总的为人，确实难得，可是遇到阿姨，还是他的福气。”

阿姨也望着团团，开始八卦她和陆成宇：“你和小宇，是怎么认识的啊？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们？”团团愣了一下，这些个问题，她好像提前没有和陆成宇串通好，只好老实答道：“我们第一次碰面，是在一个酒吧，但当时他只是留给我一个名片而已。真正的相识，其实还是在来公司之后，我是他的员工，您知道的。”

“什么时候认识的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什么时候结婚。我真希望看到小宇获得幸福，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结婚……我们还没有谈这个……”团团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不清的应答。

“怎么不谈呢？小宇这孩子，还不赶紧求婚，一会见到他，我得好好说他！”

团团低着头，撅着小嘴，心想，陆成宇为了不让曾阿姨担心，让她来扮演一天的女朋友，那接下来，阿姨要是催婚，该怎么办呢？陆成宇该不会又请她来帮忙吧？那可就麻烦了！

胡思乱想之间，团团应承着阿姨唠叨的关于陆成宇婚事方便的话。车已到站，她们下了公交车，团团小心翼翼的扶着阿姨走路，尽量避开路面上的冰。

“团团，你看，那边有卖青苹果的！小宇吃苹果就喜欢吃青的，我想买几个给他。”阿姨指了一下前方。

团团伸头，顺着阿姨指的地方看了一眼，路边有一辆旧的脚蹬式三轮车，车斗被几个买家围着，在那里挑苹果。

于是，团团又扶着阿姨一起到苹果摊旁，拿了一个塑料袋撑开，让阿姨来挑苹果。

曾阿姨的眼睛早就花了，出门都是随身携带着老花镜，以备不时之需。她随手拿出口袋里的老花镜，戴在脸上，挑了十来个苹果。称重之后，团团抢先一步付了钱。

团团在手机地图上找到了要去的饭店，距离她们站的地方只有几百米，她看了看红绿灯，按照手机导航的路线，带着阿姨过了马路。

刚走到马路对面，阿姨忽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我的眼镜好像拉在那苹果摊上了！我得回去拿一下！”

“您站在这里别动了！我过去拿就行！”团团拉住了阿姨，调皮的笑笑。阿姨点点头，团团随手将手机塞进衣服口袋里，望着对面的苹果摊走了过去。

卖苹果的摊主大约是天冷着急回家，随着顾客的搞价，把价格压得很低，买的人还挺多，把整个摊位都给围住了。

团团把头插进正在挑苹果的人群中，左右扫描了几眼，都没看到眼镜。阿姨站在路对面，不住的看团团，忽然一眼瞥到，有人把手指伸向团团放着手机的衣兜，吓了一跳。

“团团！”阿姨大声叫喊着，着急的朝团团奔来。

团团听到喊声，回了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阿姨闯了红灯，而且是跑着叫着的。

还来不及多想，有一辆奔跑中的出租车刹不住扎，猛地撞到了阿姨身上。

团团惊呆了，尖叫着飞跑过去，阿姨摔倒在地上，额头上鲜血直流，胳膊上也是血痕，团团的手上也沾上了血迹，她不知所措，吓得抱着阿姨大哭起来。

出租车司机下了车，忙打电话叫救护车。阿姨的嘴唇一动一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团团把耳朵凑在阿姨的唇边，隐隐约约听到了“小宇”两个字。

“您要坚持住，我这就给陆总打电话！”团团哭着，把手插进衣兜里，忽然发现，手机已经不见了！

完了，除了自己的手机号，团团不会背任何人的号码！阿姨握住团团的手，团团再也听不清阿姨说些什么，她只能焦急的张望着救护车的到来。

在团团过去的人生中，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天知道，她此刻的心里到底有有多害怕多难过，她蹲在阿姨身边，早已泣不成声。团团一直都知道，陆成宇与岳母比亲母子之间还要亲，如果阿姨就这样出了意外，她将无法面对陆成宇，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突如其来的车祸，让团团手足无措，她多么希望自己是在梦中，然后一觉醒来，什么都会是好好的。可是，这一切是真的。

团团的心，已经快要被这场意外撕碎了。

把阿姨送进急救室后，团团看到别人在用手机聊QQ，忽然想到，她也可以借个手机，用QQ通知陆成宇。

她忙向人借了手机，登上自己QQ，给陆成宇发了一条消息，可是陆成宇好像并没有看到。她等不及陆成宇的回复，挨个向人问陆成宇的电话号码，费扬很快回复了她，她终于给陆成宇打通了电话。

当陆成宇赶到医院时，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只看到医生从急救室推出一辆搭着白布的推车，他狂奔过去，趴在那里呼喊着。

“妈！妈！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陆成宇的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目睹妻子被大卡车撞到，没送到医院就已经没有了鼻息。而如今，面对岳母亡故，他更加无力。车祸在他的人生中就像是一个魔咒，命中注定，他最挚爱的妻子、对待他更胜于亲生母亲的岳母，都倒在车轮之下。这真的是他的宿命吗？

他哭着喊着，抬头看了一眼团团。那个眼神，虽然不是仇视，却也冷的刺骨，让团团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