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杨寡妇与王货郎

赵天在树上呆了好半天，等天发暗了才从树上下来，偷偷的溜回来家里。

他认为今天是他十年来最倒霉的日子，从来没有人让他如此丢脸过。赵天小小的自尊心有点小小受伤了。

所以，他需要安慰，他想到了那个身材健硕却打猎水平很臭的赵虎子。

在屋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赵虎子的人影，看来又进山打猎去了。谁知道这回会带回来些什么，野鸡，野兔，好吧，也就这些小动物了。大的动物，赵虎子从来没有打回来过。

赵天有些饿了，折腾了一天，肚子里早就空了。他翻了翻灶台上的大铁锅，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干净得像今天那小姑娘的脸蛋。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每回走之前不能给我留点饭菜么？”赵天幽怨的念叨道。

“呸，我怎么会想起她那个小魔女，哈哈，希望她的脸蛋像铁锅一样黑就好啦“想到这里，赵天突然又有些开心起来。

他翻起了厨房的米缸，里面有还有一点高粱米，刚舀出一点来，就听得屋门外有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声音传来“小天哥哥，小天哥哥，你在家吗”

“嗯？谁啊，我在”赵天放下米舀子，跑出了屋外。

只见院子里站一个不及他腰高的小女孩，小女孩不大，估摸着有三四岁左右，圆圆的小脸还算干净，长得很秀气，嘴里漏风的小牙更是增添了几分可爱。她穿着一件土布做得小卦子，下身穿着一条开档裤，一双虎头鞋上面有两个小绒球，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花妮啊，找小天哥干啥？”赵天看看天色，好奇的问道。

“那，那什么，俺娘叫你到俺家吃饭。”花妮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有些清脆，又有些含糊。

“咦，杨婶咋知道我没吃饭啊？”

“俺也不知道，你快点，我都饿啦。”花妮有些不耐烦啦，自己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小天哥哥还磨蹭，哼，不和他好啦。

“哦，好的，我这就过去”赵天跟着花妮走了两步，突然又转身跑回了屋里。

只留下嘴里含着手指头，流着哈喇子的花妮独自伫立在院中。

不多会，赵天出来了，不是空手出来的，而是手还拎着半只兔子肉。这半只兔子肉是赵虎子上回进山打得，从日升到日落，赵虎子同志的成果只有这一只兔子。按赵虎子的想法，不是他枪法不准，而是兔子太狡猾啊。

别看赵天人小，但心思很细。人家杨婶家里孤女寡母的，家里也没有个老爷们，生活也不容易。今天能想着让没吃饭的赵天去吃饭，赵天还真不好意思空着手去。

杨寡妇，也就是花妮的母亲，闺名叫杨淑芸，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名字，只是称呼她杨寡妇。

她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好吧，好像斜塔村里就没有一个不是苦命的人。

赵天是一个苦命的人，自小没有娘，赵虎子是一个苦命人的，妻儿同时没有了。

酸秀才方正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好不容易盼到进京赶考，一声枪响，我大清没了。

村里无赖来福是一个苦命的人，三十好几了，还没能娶上媳妇，成天的混日子。

最后李猛也是一个苦命的人，成天被老爷逼着到各家去讨债，结果还讨不来，被老爷骂。

唯一不苦命的人，好像就是李老抠家了。

李老抠如果能听到的话，他肯定也会说，他也是一个苦命的人，收得租太少，什么时候能多加三五斗，放得债什么时候能收回来啊。

说杨寡妇苦命，还真得是苦。她十八岁嫁人，二十岁就守了寡，她男人懒还好赌，村里没有地方让他赌，他就翻过大黑山到外面城里赌。有一天，身上输了个精光，不知道是脚下失了足，还是良心有了发现，从悬崖上投入了大黑山的怀抱。他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最后碎得他妈都不认识他了。

照理说，没有了这样的男人，杨寡妇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些。但是，没有男人的日子，心里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平时自己织个布卖卖，再加上家里还有那么一墒地，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但村里的那帮老娘们，没事就嚼个老婆舌啥的，村里的无赖来福没事总在她家门前转，这让她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寡妇情何以堪？

杨寡妇家在赵天家的隔壁，有时候赵天恶意的猜想，赵虎子会不会没事的时候偷偷看杨寡妇洗澡？可惜，赵天失望了。赵虎子平时看都不看杨寡妇，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竟然在他的眼中视为无物。难道赵虎子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洁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赵天知道这些都不是，赵虎子是一个用情很深的人，他忘不了他那死去的妻儿。

赵天随着花妮走进杨寡妇家里，抬脚刚想迈进屋里，就看到饭桌上已经坐上两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女人自然是杨寡妇，男人却是一个熟悉不能再熟悉的人——货郎王宝。

赵天迟疑了半天的脚终于落下去了，他心里突然明白为啥杨寡妇让花妮叫他到家里吃饭，什么赵天没吃饭，怕他饿着。借口，全是借口。

杨寡妇是怕两个单身男女坐在一起，外人会说闲话。这里面也没有第三个人做证明，到时候有嘴就说不清了。

有人会问，花妮这么可爱的小娃娃难道不是人吗？是的，花妮是人，还是一个可爱的让人喜欢的小人。可是，她做证明，你会信吗？

所以，杨寡妇就把赵天请来了。如果请赵虎子，年纪太大，到时候一个女人，两个男人，咦，这画面......

但请赵天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他年纪不大，是个小孩，但又已经懂事了，说出来的话也能有人信。这个时代，名节还是很重要滴。

“小天来了，快坐，饭菜都好啦。你说你，来就来呗，还带啥东西，你陪你王叔坐会，我把这兔子肉炖了”杨寡妇根本就没有给赵天说话的机会，直接把赵天手里的兔子肉抢过去了。

赵天手还在举着，哭笑不得的杵在那里，心里想道“我滴婶哎，你是欢迎我呢，还是欢迎我的手里的兔子肉呢？”

“噢，噢，有兔子肉吃喽，小天哥哥你真好，以后天天来我家吃饭，不像有的人，来收东西还在人家混饭吃，哼！”花妮开始兴高采烈的拍手雀跃，后来又停下来皱皱可爱的小鼻子发出哼的气响。

“嗯，那啥，小天来了啊，来，坐。”饭桌上的货郞王宝发话了，只不过听他的话语有些勉强和不好意思。

“呃，好的”赵天也有些凌乱了，难道现在的小姑娘嘴皮子都这么利索了吗？

“王叔，今天你咋在这了呢？”赵天很是好奇。

“嗯，那啥，那个今天不是来收货吗，过两天去城里卖，你杨婶看到饭点了，非得留我吃饭，我不吃还不好意思，这不就留下来了呗。”

“哼，俺娘刚才可没说”花妮从另一侧的椅子上晃悠着小腿一句话揭穿了王宝谎言。

“咳咳，小天啊，你爹还挺好的吧，还上山没？”王宝在一旁没话找话的聊着。

“嗯，还行，今天又上山去啦。对啦，王叔，你总往城里跑，城里啥样啊？有咱村里大不？”赵天瞪着一双求知的眼睛看着王宝。

“城里啊，挺大的，肯定比咱村大。城里人穿得都干净，不像咱们这里人穿得埋里埋汰的。我看咱村里就数你最干净，也不知道你爹把你咋捯饬的。”王宝叨了一口小菜，放进嘴里说道。

“跟俺爹没关系，俺爹就别提啦。王叔，县城是最大的了吧。”

“县城，切，县城跟咱们东四省比起来就是一个小手指头，知道不。”王宝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冲着赵天比量比量。

“那东四省是最大的了吧”赵天锲而不舍，似乎有打破沙锅问底的架式。

王宝很高兴，丝毫没有对赵天对他问问题而感到不耐，毕竟这种能在别人面前显摆自己了解很多的时候并不多，他很乐意回答。

“呵呵，井底之蛙”王宝很是卖弄了一下自己刚从方夫子那里学到的一句成语。“东四省算啥，对于咱们整个中国来说，它只算个这。”王宝伸出右手。

“啊，咱们中国这么大？那咱们中国是算最大的了吧？”赵天原以为大黑山就算很大了，没想到在整个县城，整个东四省，整个中国来说，是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咳咳，那啥，小天，去看看你婶，这兔子肉咋不没好呢？”王宝认为赵天现在所提出来的问题已经超出了他了解的范围。中国之外有多大，他也不知道，但不好在孩子面前落怯，只好转移话题。

正好，这时候兔子肉炖好了。杨寡妇端着一碗兔子肉，轻摆着腰肢，屁股一扭一扭的向饭桌这走来。

赵天还在沉思中国到底有多大的时候，却没有看到，坐在对面的王宝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眼睛像一根钉子似的钉在杨寡妇的屁股上，哈喇子流出来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