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出秦入晋 邻里相送（八）

“……纵是我杨门儿郎无人活哎，那忠义之心却永存。我杨业曾叱咤风云无数，却不想被奸人所害，心恨不能再为国杀敌啊……”

老腔的嘶喊像是撕裂悲鸣的序曲般从杨家飘出，里面充满了愤怒与悲伤。阳光已无中午那般热烈，在老腔的嘶喊声中，似乎连空气里也充斥着一股悲怆的情感。

此时杨家里依旧人声鼎沸，这是第二台戏《两狼山》，台上的演员老腔演技出色，只听得台下的观众也跟着悲伤起来，甚至有些人还偷偷抹着泪水。

第一场戏完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的光景了，志远无心再看戏，就偷偷溜了出来。他在张家的后门吹响了哨子，雨蓉听到后就出来了。明天杨家就要踏上迁徙的路了，这也许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志远和雨蓉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原本繁荣的小镇，现在愈发变得宁静破落了。志远拉着雨蓉的手，而雨蓉也在偷偷的看着他，两人慢慢的走着，街道上的青石板在阳光下折射出诱人的铜黄色，将他们两人的身影掩映其中，安静而唯美。他们就如此沉默着，两只手紧紧的牵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而只是在彼此身边默默的走着，默默地陪伴彼此。也许是很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也许是离别时，就只剩下了陪伴，太多的字句留在了渐落的泪水里。

天边的太阳缓缓落入东边的群山里，将柔和的光芒洒在小镇上，将这里的风光修饰的陈旧而如雅。街道的青石板上泛起着古铜的色彩，在夕阳的余晖下像是粼粼的波涛一样，折射出点滴斑驳。

整个小镇都氤氲在这片祥和安然的色彩里，那些原本古朴的建筑仿佛在古旧的光色里苏醒一般，此时正在奏响着一首古老的乐曲。

志远拉着雨蓉的手在街道上安静的走着，夕阳轻洒在他们的身上，也将他们周围的景色装点的安静而沉默。两个人的背影在夕阳下安然的错落着，仿佛是天边流离的一幅梦的画卷，在这片祥和而温润的时光里，如一首定格的动人诗篇，在天边唯美的颂唱着。

志远带着雨蓉绕过镇子的后街，来到了安静的河水边。他们静坐在一块河岸边突兀而起的大石头上，经过一天阳光的暴晒，石头上竟然带着些许的温度。雨蓉将头靠在志远宽厚的肩膀上，她看着眼前泛着层层金光的河水，表情惬意而安然。志远低下头看了她一眼，满眼是怜惜和温柔，他将雨蓉的手放在手心，她的手很小，在微风里仿佛一只毛茸茸的小老鼠，温润而光滑，雨蓉的手有些冰凉，志远将她的手紧紧的包在自己手心里，一股暖意将两个人的心紧紧的拴在一起。

微风轻轻的拂过河面，那些夕阳下琐碎的金光仿佛一个个精灵一样，上下跳动着。不远处河水的汩汩流水声像是一阵安然的旋律，在四下的风里轻响着，沉闷而悦耳，仿佛一声来自古时的一声无奈的叹息。

那流水声，像是有魔力一样牵动着恋人的心弦，雨蓉看着眼前渐渐暗沉的夕阳色彩，眼睛逐渐湿润，她抬起头看着志远，泪珠儿一颗颗从眼眸滚落。

“小妹，你忘了，你是我杨志远的女人，所以不要哭。”志远温柔的说着，他抬起手为雨蓉擦去脸上的泪水，面带笑意的看着她。

“可是人家根本忍不住嘛！”雨蓉带着哭腔说，她一头埋进志远的怀里，大声嚎啕起来，“你明天就要走了，我可就见不上你了呢。”

雨蓉伤心的哭着，她瘦小的身子在志远的怀里不停颤抖着，志远轻轻抚摸着她的头，眼角也涌出了一丝泪水，他抬起头，看着天边没入山头半边的夕阳，努力的不让自己的泪水掉下来。

“小妹，你是我杨志远的女人，明年我就会娶你过门。”志远低下头，在雨蓉耳边坚定的说着，他怜惜的看着雨蓉，用手一点点抹去她脸上的泪珠。

“杨大哥，我—会等—你的！”雨蓉抬起头看着志远，她的话语因为哭泣而断断续续，但她的脸上却是无比坚定的神色，“我要做你的婆娘，给你生娃暖被窝，这次出去你可不要喜欢上别的女人了！”

“傻丫头，当然不会了，你可住在我的心窝子里呢！”志远微笑着说，将雨蓉一把拥进自己的怀里。

夜晚的凉风从河面上渐渐吹拂过来，雨蓉倒在志远的怀里，她闭着眼睛，听那流水动听的汩汩声，也听到了这个抱着她的男人浑厚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她微微笑着，紧紧的抓着志远的胳膊，惬意的享受着凉风和此时陪伴的时光。

天边也只留下了一条横贯山头的红线，像是一条裂缝在撕裂着白昼最后的时光。天地被夜色开始渐渐笼罩着，天空的繁星也开始露出了闪闪发光的眼眸。

或许无声的陪伴会是最好的告别方式吧，但是时间又是这般的美好与短暂。总有夕阳会没落在天际的尽头，也总有分别的时候说好了会相见也只是遥遥无期。

志远拉着雨蓉又一次在小镇的街道上走着，他们迈过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店铺，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渐渐拉长。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一起携手走过这条街道了，每一步似乎都充满了对周围的回忆，那时的你我，还是天真烂漫的时候，我们一起在街道上追逐调皮，一起跑过繁华的店铺，让店主人破口大骂。所有的景象都在志远的心中如一壶陈年烈酒一样慢慢涌出，他慢慢走着，街道上他和李若风调皮的影像匆匆从他身旁穿过，还有某个下雪的天气，他和雨蓉躲在小巷子里，他给她哈气暖着手。

志远慢慢的走着，一点一点的看着周边的房子，却全然没有了彼时的风光，破败而陈旧。他的眼睛开始湿润了，不只是因为身边的人，还是因为内心深处总能让人感动的记忆碎片。但所有，都在一瞬间化为了乌有，再也没留下一丝痕迹。

就像以前一样，雨蓉在家门口给了志远一个惊喜的吻，然后哭着进了家门。志远站在风中，他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仿佛在那一刻，他们又回到了以前，那个害羞而青色的时刻。但短暂的喜悦过后，在暗夜下却是如同墨色般浓稠的挂念，在心里像是被一双手擒住般，只压的人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