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四人眼前的还是那座浑身散发着腐败气息的破旧房屋，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种腐烂的臭味。

那天女疯子王桂芳和她的孩子的悲惨境遇，给博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让他一直有种想要进去再去看一看这对母女的冲动。

他绕过门前的那棵槐树，正要敲门，突然发现前天晚上遇到的那个小女孩，此时正在屋子拐角处背对着他们几人蹲着，不知在做什么。

博洋轻轻走上前去，在小女孩身边蹲了下来，探头一看。原来小女孩正在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二大一小的人儿，由于她画画的实在不好，博洋看了半天，才依稀辨认出来。

“小朋友，你在画什么啊？”博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泡泡糖，微笑着递到了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依然专心致志的在地上画着，似乎在努力的将心里的想法表达出来。见到小女孩半天没有反应，博洋心底生出了同情和愧疚。也对，她的眼睛看不见，怎么知道泡泡糖是什么东西呢。哎，亏他前天晚上还因为恐惧她的面容，凭空的给她贴上了丑陋诡异的标签。其实，丑陋的应该是他们这些对可怜孩子存有偏见和歧视的大人们吧。

“小妹妹，哥哥给你剥一个糖，你尝尝，很甜呢。”博洋笑着将泡泡糖的糖纸一层层拨开，露出了里面粉红色软绵绵的糖肉。他小心翼翼的将糖慢慢递到小女孩的嘴边，示意她张嘴：“来，快张张嘴舔舔，可甜了。”

小女孩似乎听懂了博洋的话，先是胆怯的向后退了退，而后好像觉得博洋没有什么恶意，于是才听话的慢慢伸出小巧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嘴边的糖。

尝到滋味后，小女孩彻底放下了戒心，微微张嘴，一点一点的将泡泡糖吃进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

“怎么样，好不好吃？”见小女孩吃掉了泡泡糖，博洋会心一笑，用手轻轻摸着她的头，说道：“慢慢吃，这个糖是不能吞掉的，等糖味儿没了，要吐出来哦。”

听了博洋的话，小女孩先是点了点头，而后抬起头，两个黑漆漆的眼洞对着博洋，咧着嘴‘咯咯’的笑了起来。博洋感觉的到，她应该是在看着他，感受着他。

奇怪的是，他觉得小女孩今天的样子，一点儿也不丑陋可怕，反而有种孩子般的纯真和善良。

“小妹妹，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博洋摸着她的头，轻声问道。

“我叫思君。”小女孩重新低下头，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思君？那哥哥以后就叫你思君，好不好。”博洋宠溺的说道。

“嗯。”小女孩重重的点了点头，将手里的树枝递向博洋，说道：“哥哥是好人，和思君一起来画画吧。”

“哦？好呀，思君画的是什么呀？”博洋接过树枝，笑着问道。

“我画的是爸爸、妈妈和我，我们一家三口永远不分开，我要把画送给爸爸。”思君乖巧的说道。

“哦？思君的爸爸是谁？”听了思君的话，博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昨天吃饭的时候村长王光宗可是说过，王桂芳是在几年前不知被谁搞大了肚子，生下思君后就疯了。思君从出生开始，就没有爸爸，一直是和妈妈王桂芳相依为命的，母女二人一直靠着村里的救济生活。难道王光宗故意欺骗他们？还是说，那位神秘的连村长都不知晓的父亲，又回到了这里？

听了博洋的问话，思君低着头，嘟着嘴玩弄着衣角，有些失落的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爸爸是谁，妈妈说爸爸回来了，让我送给爸爸一个礼物，我准备画幅画送给他。”

哦，这样啊。博洋有些失望的点点头，忽然，他看见小女孩的脖子上似乎带着一个玉石吊坠，眼睛顿时一亮，问道：“思君，你的项链是谁送给你的？我怎么前天晚上没有见你带呢？”

思君低头爱惜的摸了摸胸前的玉石吊坠，高兴道：“这是爸爸给我做的礼物，思君好高兴呢，虽然思君的眼睛看不见，但是妈妈说思君带上很漂亮。”

“哦？那思君可不可以把宝贝给哥哥看一下呢，哥哥也想要见见这么漂亮的东西。”博洋笑着问道。他怎么有种大灰狼欺骗小白兔的感觉呢。

小女孩低着头思考良久，也许是博洋说话的语调非常温柔，又或许是因为泡泡糖，只见她有些不舍的捏了捏胸前的玉坠，而后咬着嘴唇，小心翼翼的取了下来。

果然是枚好玉，无论是种水色工，都是上上之选，唯一的缺点，就是尺寸偏小。但是，戴在小女孩脖子上，大小刚好合适。

博洋将玉石拿起来放近眼前，玉石的背面，在阳光的映射下，竟然刻着一行小字：昔日送别去，由此人影稀。工整的字体，与玉石有种浑然天成的感觉，博洋心里暗暗估算了一下，这块玉，市面上至少卖10万。

能买的起这个东西的人，不多。从思君刚才的话来看，她是在这两天才得到这块玉的，这也就证明她的父亲是刚刚才来到王家村的。也就是说，那位神秘的父亲就在他们这群人中。

关于对方的身份，博洋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哥哥，你看完了吗？”思君望着博洋，皱着稀疏的眉头，有些胆怯的问道。她些担忧眼前的这位哥哥会不会将她最珍爱的宝贝拿走。

博洋似乎看出来她的忐忑不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而后双手拿着吊坠，重新挂在她细小娇弱的脖颈上。

思君摸着重新戴在脖子上的爸爸送的礼物，开心的笑了起来。

“思君，你妈妈人呢？”博洋蹲在她的身旁，像朋友一样，继续问道。

听了博洋的问话，思君慢慢转过身，脸朝着旧房子的大门处。

博洋知道她看不见，但是，也下意思的跟着她转过了头，向旧房子的门口看去。

这一看，差点把他吓的坐在了地上。只见门开着一条缝，在门缝后面，露着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隔了好一会，博洋才缓过气来，站起身，慢慢朝着门边走去。他觉得，眼前的这个疯女人，一定藏有秘密，因为，她是在装疯！

一个正常女人，竟然为了装疯，不惜将自己和女儿生活的地方弄的如此脏乱不堪，不惜十几年如一日的装疯卖傻，丝毫不管女儿的死活。这样的人，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一定隐藏着极其重要的秘密，重要到……宁愿牺牲亲生女儿。

门后的人，看见博洋径直向她走来，正要快速将门关上。可是，博洋反应更快，快步跑到门边，用手拉住门框，将门重新又拉了开来。露出了门后的疯女人王桂芳。

王桂芳依然画着那副‘妖魔妆’，这个名字是后来燕青专门为她起的，非常形象贴切。她今天还是穿着那件红绿相间的花布衫，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洗过了，上面的颜色已经变色发暗，散发出阵阵酸臭。

将门打开之后，博洋目光锐利的盯着王桂芳，闪身进入里屋，反手快速将门关上。

屋里依旧肮脏凌乱，污秽遍布，臭气熏天。但是，博洋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对面的那个所谓的‘疯女人’身上。

博洋锐利的眼神盯了王桂芳很久，而后自嘲的一笑，一字一句说道：“你不用装了，我知道你在装疯卖傻。”

“嘻嘻~我才不是疯子，你才是疯子，嘿嘿嘿……”王桂芳一脸痴傻的看着博洋，一边留着口水，一边用满是污渍的手指着博洋，傻笑着。

见对方还在装疯卖傻，明显没有放下戒心，博洋叹了口气，说道：“我这次来也不想知道你这些年装疯卖傻的原因。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孩子是无辜的，如果你愿意，我就把思君送去城里的孤儿院，找个好心人来抚养她，让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得到应有的教育，做个能够自食其力的人，不要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完一辈子。”

这一次，王桂芳沉默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痴傻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她慢慢走到床沿坐下，低着头，出奇的平静，不知有没有将博洋的建议听进去。

博洋也不催促，他只是用真诚的目光看着王桂芳。

王桂芳也抬起头来，脱掉了痴傻的伪装，随之而来的是一双清亮的眼睛。她目光灼灼的与博洋对视，见到了后者眼里透露出的对思君的关爱和照顾。这种坚定而充满能量的眼神，只有内心坦荡，心思纯粹的人才会具备。这个男人，看来不是和他们一伙的，他是真心地在为思君考虑。

但是，她还是不能够完全的信任他。因为，当年就是她的一时之错，误信小人，才导致了别人的家破人亡。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忍辱负重，为了守护这片祖上留下的土地，不惜装疯卖傻过日子，就连女儿也没有顾及。如今，那人终于回来了，多年的计划，就要开始实施了，她也终于可以解脱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赌，不能让事情有任何意外，更不能犯与当年相同的错误。

所以，她只能狠下心来，重新戴上了那副痴傻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