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逃亡（下）

第二天，伊蒂斯一整天心脏跳得都很快，也不知道是因为兴奋得还是因为一夜没睡着导致睡眠不足。心跳这么快总让她有种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的感觉，她只能尽量放慢动作让自己冷静下来。

凯茜更是频频看向她，为她这样心不在焉感到担忧。

“动作快点！别慢慢吞吞的！”监工也看不下去了，给了伊蒂斯一鞭子。

背上火辣辣地疼——久违了的鞭子的感觉。很长一段时间之前她就已经学会了怎么表现才能活得不那么辛苦。

但是很快，她就可以永远地和这种生活说再见。

想到这儿，她的嘴不由自主地上扬了一个角度。

凯茜看见伊蒂斯吃了鞭子还在笑，不由更担心了。

——怕是受不了压力精神已经有些错乱了吧。

凯茜想。

“你是不是发烧了，还是哪不舒服，精神这么恍惚？他打的那一鞭还疼么？”午饭时，凯茜摸了摸伊蒂斯的额头，问道。

伊蒂斯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先小心地看了看周围，然后低声问凯茜：“今晚我要逃走，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她之前并没有告诉凯茜，因为总还是小心为上。

“你说什么？”凯茜吃惊地问道，一时没控制好音量。

“嘘！”伊蒂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看向周围，所幸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凯茜缩了缩脖子，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怎么逃出去？门口有把守！”

“我最近这几天每天夜里趁所有人都睡着以后在墙角开了个洞，今晚就能打通。那面墙外没有看守，而且离大门很近。”

“可是……一旦被发现了怎么办？”凯茜想起几个月前有人想逃出去，结果被乱枪打死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哆嗦。

“不会的。况且想得到什么，总是要冒点险。难道你就想永远待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每天挨骂挨打？”

“可是……出去了以后要怎么活呢？我什么也不会。”凯茜有些心动，但仍然很犹豫。

“我家以前是猎户，我会打猎。而且只要出去了，怎么都能活下来，并且比现在活得好。我们会赚到钱，得到自由，最重要的是，我们终于又可以有一个家。”伊蒂斯给她描绘了一个美好的前景。

凯茜眼前浮现出了一个小屋，屋里烧着炭火，窗上透着温暖的火光，每天在那里等着她，让她再也不用害怕。

“……好。”终于，凯茜下定了决心。

伊蒂斯只顾压抑内心的激动和抵制背后灼热的疼痛，没有看见凯茜也开始不正常，偶尔表现出焦虑和彷徨。

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夜终于降临。

伊蒂斯躺在床上，感觉到寒气从破败的屋子角落不断袭来，后背的伤如同在隐隐跳跃着，钻心地疼。

她在沉默地等待，等待一个安全的时刻，等待夜色终于沉寂。

“凯茜，凯茜。”伊蒂斯捅了捅她，示意她该走了。

“我……我不想走了。”凯茜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伊蒂斯不可置信地问。“你在发什么疯？别犹豫了，有什么可害怕的，过了今晚你可就没有机会了！”

“我……我真不走了，你自己走吧。”凯茜回答。

伊蒂斯皱眉，有些失望地看了她一眼，下定决心般地深呼吸说：“那我不管你了，你好自为之吧。”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决不能放弃。说罢，她轻手轻脚地跳下床，走到房间的那个角落，拾起被藏在隐蔽处的尖利石块，砸向已经快被穿透的墙体。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凯茜坐在床上看着伊蒂斯，喃喃道。

伊蒂斯没有注意她，只是一心一意地砸着墙，同时提防声响过大把别人吵醒。

月光猛地倾泻进黑暗的屋子。“哈！”伊蒂斯情不自禁地低喊了一声——墙被砸出了一个可以供人穿过的洞。

“永别了，凯茜。”伊蒂斯回头，作最后的告别。凯茜呆呆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伊蒂斯见凯茜果真没有一点想逃的意思，转身开始了她独自的逃亡。

她有些费劲地往外钻，钻出去之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月光被一片阴影遮住了。

伊蒂斯心里咯噔一声。

她慢慢抬起头，工头站在她面前，冲她狞笑。

“哈，小杂种，胆子不小啊，想逃？可惜你被人出卖了。”工头慢慢蹲下，欣赏伊蒂斯脸上的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很害怕……”伊蒂斯还能隐约听到凯茜慌张的哭泣。

一时间，对自由长久的渴望，对背叛的愤怒，对逃跑失败后面临的惩罚的恐惧和更多无法辨清的感觉蜂拥而至，让她无法思考。她失去了理智般红着眼用仍抓在手里的那块凿墙的石头狠狠地扎向工头的喉咙，黏热的血液溅了她满手。

工头睁大眼，惊愕而恐惧地看着她，嘴里咕哝着冒出血，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脚挥舞抽搐着。直到他的挣扎终于停止时，伊蒂斯才从惊怔中缓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手中利器与骨肉契合、鲜活的生命在她手中死亡的感觉仍在，软糯而残忍的感觉顺着手传到大脑，她的全身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脑中似有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神经绷得极紧，濒临断裂。她扔掉石块，尖叫着逃跑了。

凯茜在屋子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仍然无休止地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