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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道而行

作者:殊途之人 | 发布时间 | 2016-07-25 | 字数:3005

一圈缓慢朝外荡漾的涟漪终究没有掀起波澜,一个个的石子接连落下,新生一圈圈强劲扩散着涟漪,即使它仍然存在,却正在被冲散与同化,纵使有百般不甘,在已固的结局当中却是没有怜悯。

万历三十九年,从南方洛水同时入长安的六位年轻人在其最后一颗石子落入洗心湖的时候,即将面临的是分道而行。

在此之前,他们默默等待着最后的结果,许久不见五院老师开口,殷离微胖的脸颊抖了下,扯出无奈的苦笑。

苏牧眼神如刀,从五人身上一个一个看了过去,仿佛要将人印在眼眸中,崔仁顿了一下,无声叹息,转身朝着五院内走去。

“洛水城殷离,通过。”

有声从远而来,此刻不论五院老师或者是学生都下意识愣住。

刚转身的苏牧停住身子,不过没有再转身,只是脚步的步伐轻快了许多。先走的崔仁同样停住,扭过头望了一眼,视线又落在术数院的那边。

很多人的目光落在五院老师的身上,五院老师对于事发突然也是面面相觑甚觉意外,最后视线停留在术数院方面老师身上,希望得到解释。

术数院老师略显尴尬,轻咳着,脸色无奈道:“洛水城殷离,通过。”

站在这里的不是五院的老师就是通过初试的学生,尽管初试的考核似乎简单的令人发指,但是不代表通过的都是傻子,那声音显然不是在场的老师发出的,许多人窃窃私语,时不时询问那名叫殷离的何许人士,更甚有人将目光准确落在术数院的方向,其中一部分人对这道声音充满了熟悉感,试着尽最大的努力想要透过那一片绿海,窥得真切。

声音很突然,突然的让许多人只能下意识琢磨其中深意,唯独当事人骤时打了一个冷颤,根本不想深究其中的暗幕,因为那声音太熟悉了,就像一个屠夫在屠杀牲口时发出的不怀好意的笑声。

除了殷离外,还有许多都听出了声音的主人,其中就有杨墨。

通过却尚未择院的杨墨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留下,转身朝着术数院的方面跑去。

徐侠客摇头,对着宋书生说道:“我说的不错吧,这就是一个白痴啊,洛水活的这般惬意,都是占了那一句‘活得好,不如生得好’。”

这一刻徐侠客口中的‘白痴’和以往不同,不带讥讽,不带调笑,只有体现出来的感动。

殷离脸部的肉颤动起来,笑得极其灿烂,宋书生也笑了,在此之前他吐了一口气,一口憋在胸口的闷气,那股不平的意气。接着徐侠客与宋书生齐齐看着脸部无规则搐动的殷离意,不怀好意。

初试的荒唐记忆犹新,术数院老师的声音犹如在耳,杨墨已经无从细问,剩下殷离变成耐人寻味的突破口。

殷离蓦然超后弹开,动作矫健的完全不符合他的身材,一脸无辜的连忙摆手,嘴上喃喃着:我也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

“我走了。”徐侠客耸肩说道:“我可不想等会看见寿星趾高气扬的出现,一副眼睛长在脑门上小人得志的模样。”

“只有四眼异兽颙才把眼睛长在脑门上。”宋书生说道。

徐侠客问道:“颙是什么东西?”

宋书生摇头不做解释。神谕记载着一种鸟类异兽,其形像枭,长着一副人脸,有四只眼睛和耳朵,不鸣则已,一鸣天下必然面临大旱之年。

“一起走吧。”宋书生说着,徐侠客点头。

两人和殷离打了招呼,随机朝着曲江池外走去。

洗心池变成一道分隔线,一面朝里,一面朝外。殷离站在中间左右回顾,朝外的两人今后必然还是朋友,而朝内率先离去的崔仁与苏牧兴许仍会有所交集。同道而行的六人如今分道而去,孤身一人的殷离看着已经变的模糊的杨墨,心底免不了惆怅起来。

.....

杨墨觉得很累,他听出了声音的主人,也辨认出了方向,不需要多余的思索,转身就跑。他的呼吸沉重了起来,一直奔跑着,心中一直咒骂着,咬着牙朝越来越近的那片绿海后的学院加快了步伐。

他有一件小礼物未准备的礼物尚未送出去,当然送出那份小礼物的同时不介意多付出一些,尽管当时那股令他心悸的寒意历历在目。

院里的青藤摇摆,木青的衣衫在飘动,似乎是某个从远处奔放带动的风流。

“有点意思的佩剑少年徐侠客果然就是他口中的徐姓的小子啊,还真是世事难料,杨小子竟然通过了。洗心池洗心池,既然都不愿意敞开心扉,洗心池如何洗涤你的心,五院又如何知晓你内心的渴望。”

“是不是该和杨小子商量商量,他的通过让自己预计的小礼物薄了分量,不过现在看来在他的心中徐姓的少年占了不弱的位置。”

随后木青摇头自嘲:“算了算了,免得那四个又想做婊子还要立牌坊的老头又要说我把五院当作可以讨价还价的长安东西两市坊。”

下意识把目光落在洗心池旁的三人身上,随后定格在一个微胖的身影上,神情隐晦,略微愤怒道:“竟然看走眼了,好一个胖子,若非不经意恰好看见,你那一手推波助澜的手段只能换来一个结果,就是灰溜溜的滚出曲江池。”

木青握掌成拳,既然术数院开口,那名胖子只能顺理成章入术数院,心中已经在恶狠狠的算计着如何将那一百七十斤肉多削些下来。

.....

.....

前几日他们六人去过许多地方,看多长安很多景象,同样尝过很多的美食,近水楼台的曲池坊必然首选。

距离居住客栈不远去有一家取名奇异,唤作郎中楼的酒楼,招牌很老,口碑一直不差,尤其是酒楼入口绵甜,回味悠远的桑落酒,若是加上一道郎中楼正宗的红烧鲫鱼佐酒,堪称人间美味。

两人碰了一杯,桌上的酒菜是属于郎中楼最常见的搭配,一道红烧鲫鱼,一坛子桑落。

少了四人,少了一个与徐侠客针尖对麦芒的杨墨,少了一份不烦躁的喧嚣,桌上安静了许多。

宋书生打开包裹,里面存放着一卷书,那卷随身携带,每每使他心乱而安的神谕,小心翼翼递给了徐侠客。

老师晚年嗜酒,挥洒出三千书卷,所以那时他偷偷的挖了一个地窖,偷偷的将老师酒水藏在地窖中,有时也会将一些书籍悄悄藏着。直到他再次回到小院打开地窖的时候才发现,所藏的书卷中有其余八卷神谕,加上一直放在身边的那卷,神谕十卷,宋书生所阅的九卷,一卷未少。

徐侠客的脸敛了起来,郑重接过,他不喜好看书,当然也就不主动看书,但他知道此书宋书生极少离手,无疑说明了它的重要性。

“喏。”

徐侠客把短剑用双手奉着,洛水城有句话‘来而不往,非礼’。宋书生以礼待之,理所当然就要以礼回之。对方的礼物很珍贵,珍贵到除了手中的短剑,无一物能赠。

两人都没有推让,因为他们都不是矫情之人。

酒一杯杯喝着,红烧的鲫鱼身上的肉一筷筷的少着,露出鱼骨。

两人的话都藏在酒里,每当杯中见底,似乎都诉述了一番衷肠。很快一坛子桑落就如同现在杯子一样,饮尽。此时都有了八分的醉意,与酒量无关,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当醉啊。

南人北往的元年,五院招生的盛况,为长安添了多少意气风发的豪情,又为长安添了多少酒入愁肠的落寞。

不醉郎中桑落酒,怎懂落寞离别情。

徐侠客走了,没有特意为谁留下落寞的身影,没有特意道明去向,怀中捧着的短剑换成书卷,不搭却自然。

宋书生未动,短剑很短,不过它既然仍在剑的范畴内就无法和神谕一般放进包裹,刚想放在桌上又收回了手,即使握着不太自在也坚持握着。

他没看清对方走时的神情,也没问最终的去向,宋书生知道这会让彼此都显得矫情,就像徐侠客不愿再见杨墨那样,因为若再见,两人当中必然会有一个人要说‘对不起’。

既然没有对不起彼此,又何苦为难彼此。

天枢城徐家分店,老管家问起六人是否北上五大院时,宋书生不曾给出回答,究其原因,宋书生北上始终别有目的,至于五院只不过是临时起意。若说未到曲江池前是否能进五院对于宋书生而言仅仅只抱着淡然的态度,随后选择参加考试,最后却没有通过考核,宋书生心底生出许多书生意气所致的不甘与失落感。

他凝着神,试着把一切的烦躁挥去,许久后才觉稍稍平息。

调整了心态后,他起身走出了今日注定满是落寞离别情的郎中楼,只是不晓得在今日的风雨如晦之下桑落酒又将醉倒多少的失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