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难平
五院理所当然就有五座大院,若以到过曲江池就认为到达五大院的话无疑只是管中窥豹,井蛙看天。
当在曲江池通过考核的学生遥望着那泾渭分明,且风格迥异却又独具特色的五座大院,放松的心情沉重了许多。
兴许是从曲江池到真正五院的路途太过遥远了一些,足以使他们通过初试的喜悦平淡下来。又或许是一片绿海中若隐若现的五院真面目看似近在咫尺,却给人遥不可及。
对比曲江池的时候人少了很多,但是按照规矩,人终究还是太多了。他们都在等待,等待五院的老师,等待着新一轮的筛选。
.....
“作为术数院此番的考核老师有没有发现有趣的学生。”
院中有院,术数院内一小院青藤满布,院墙,房檐,门窗皆是,长得肆无忌惮。青藤下一套看不出材质的普通桌凳摆放,一侧摆放着白色泥炉,炉上提梁壶嘴有白烟淼淼,一道道茶香随着壶嘴的白烟扩散而来。
身着带有术数院标的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站着的当然是今日术数院考核老师木青,而坐着的那位便是木青发自心内尊重的老人,为了五院大局甘愿潜伏南方十年的老院长。
自从院长从南边回来后变得酷爱煮茶,而他的煮茶又与北方人的煮茶不同,拒绝除茶叶以外的任何调品混杂。
木青嗅着茶香,轻车驾熟为老人倒上了一杯。看惯了老人喝茶,久而久之也觉得单纯的煮着茶叶要比其余人的味道要好,胜在一个醇的了得。
“每年总会有几个有趣之人,一切要待到复试结束。”木青笑道。
就算通过复试只能算五院之人,至于最终是否会进入术数院还不得而知,木青晓得老人的意思,所谓的有趣人指的是能入他法眼的学生,最后还要能选择入术数院的学生。
老人微讶,道:“你不是从来都奉行特殊之人当特殊对待,既然适合术数院,接走便是。”
木青神秘道:“再等等,复试结束。”
老人不解道:“为何?”
木青笑道:“他说要为我准备一些小礼物,想着刚好缺少一间小书房,估摸着再等等看看,若他复试未曾通过,是不是能为术数院的藏书楼多添些砖瓦。”
老人来了兴趣,甚觉有趣。每年五院招生在即都免不了有人到处奔波,可这般明目张胆的在考试时贿赂考核老师的倒是第一次见,淡淡道:“果然是有趣的人?”
“那人名叫杨墨,洛水人,父亲杨雷贫苦出生,靠着双手打拼出一番家业,家业不大但不容小觑,关键是杨雷的喜好,嗯,应当说善于附庸风雅。”木青停顿下,最后用善于两字形容杨雷。
“喜好附庸风雅极好,善于更妙。”老院子说道:“此子果然天生就是我术数院中人。”
木青会心一笑,道:“这趟藏书楼必然....。”
话未说完,老人打断了木青,认真道:“你知道五院在传业授道解惑最想要做到哪些?”
木青正色道:“有教无类。”
“这只是其中一。”老人神情肃穆.
一侧的木青感受到这份的凝重,随之凝重起来。曾经出生国子监的他由于术数院长的一语明道而选择义无反顾进入术数院,此刻拨开云雾可见青天的感觉愈发浓厚起来。
老人正色道:“挖掘,一次次的挖掘,不停的挖掘,尽最大可能将所有学生的潜力挖掘出来。”
木青虚心受教,似曾相识的味道愈发厚重。
老人悄然起身,继续说道:“一个人的潜力等于他的价值,我与君共勉。”
话音刚落,老人的身影已然踏入青藤为帘的房门中,脚步很快,略显匆忙。
潜力等于价值,挖掘潜力岂不是等于在挖掘价值?
说的岂不是尽量的榨干对方的价值?
回过神的木青想起‘与君共勉’四字,刹时有苦难言。
对于学院而言,藏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读书读书,你若无书,谁来读。国子监视五院为旁门左道,并非是单纯偏离正统教学的叛经离道,而是底气不足啊,国子监藏书过万,道德文章更是不计其数,反观五院成立之初,当今圣上赠书千卷,各大院长和老师搜罗寥寥无几的藏书,依然杯水车薪。
这一责任恰恰就落在术数院的肩上,无他,只因术数院是最合适不过。
既然落在术数院,当然有人要先扛着,院长为此在南边苦守十年守得云开见月明,现今落在他的身上,满脸忧郁道:“任重道远啊。”
.....
.....
复试经过半个时辰竟然无一人通过,五院的考核规矩有所变化,考核也愈发严格,这种严格却是莫名其妙。
曲江池后有一湖,湖不大,十人可围起。五院要求每人执一个石子,心中想着所想,投石入湖。
半个时辰已经有近百人朝着小湖投下石子,初试时接连在耳边响起的通过再也不曾出现,甚至都不晓得考核的具体内容,原来的初试成了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好生的虚幻。
“淮南昔泽,通过。”
轰。
无数惊叹声响起,紧接着无数议论声。
万历三十九年第一名通过五院复试的学生出现了。
百不存一,既然有个存,理所当然就会有人通过,只是这个通过太震撼人心了一些。
“淮南昔泽,竟然是昔泽。”
“果然是昔泽。”
队伍中有人认出了昔泽的面孔,惊叹不已。
“昔泽竟然会选择入五院,难以想象啊。”
确认第一个通过复试之人是昔泽后,许多人缄默不言,既然是淮南昔泽,必然理所当然。
当然也有许多尚未听过此人的皆在好奇询问着身边的人,徐侠客便是其中一人。
“淮南昔泽?谁啊,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当然很厉害,至少比你厉害多了。”杨墨斜眼道。
徐侠客讥讽,说道:“你认识?”
杨墨看了一眼远处稍显模糊的身影,说道:“不认识。”
徐侠客如同看傻子般打量着杨墨,嘲讽道:“白痴。”
按照惯例,通过五院考核的学生有自主选择院系的权利,身穿术计院的老师率先站出来,问道:“你可愿入我术计院。”
场面忽然安静下来,昔泽万众瞩目,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他的选择。
昔泽微微摇头,术计院老师神情平淡,似乎早就知道结果,只是因为对方是淮南昔泽,所以试着争取一番。
术略,术武两院是昔泽最佳的选择,当看见昔泽朝着术武院的方向走去的时候,全场缄默,心中了然。
术武院老师朝着其余老师拱了拱手,换来术略院的一声冷哼。前者浑不在意,只是轻声说道:“别忘了昔泽最耀眼的身份是他的名字已经刻在松木林的木碑上。”
术略院老师面无表情继续冷哼,连多说一句话的欲望都没有。
“淮南昔泽,三年前当代卜算子已经将他的名字刻在松木林第十九块木碑之上。”殷离声音低沉,仿佛收敛起所有的心思。
天眼卜算子,窥道松木林。
松木林木碑有五十,五十块木碑代表着大楚年轻一代窥道最强五十人。一境三品,松木林木碑上排在末流的境界最差也是窥道下品,松木林十九,境界起码是在窥道中品。
习武入流,修行窥道,两者之间不言而喻。
就算这般也不算什么,重点是昔泽的名字被刻在松木林木碑当中,而且排在中上的第十九位。其中代表着不仅仅只是境界,而是耐人寻味的未来潜力。
兴许是复试有淮南昔泽的珠玉在前,接下来的考核难度似乎降低了许多,接连着第二人,第三人通过,淮南昔泽仿佛为所有人打开了一扇可见大道的门窗。
苏牧的石子投入湖中,荡起圈圈涟漪,平静接受通过二字,令人意外的是他选择了术计院。崔仁手中的石子入湖,扑的一声直接沉入湖底,不合情理的湖面未见一丝涟漪,最终结果却是通过,没有理由,他选择术谋院。
徐侠客随意丢出手中的石子,飘起一层层的水花,刹是好看。石子终究是要沉入湖底,那时已然到了对岸。徐侠客下意识握紧短剑,可惜五院老师无一人开口,结果不言而喻。
徐侠客想让自己保持洒脱,退后的脚步踉跄出卖了他,脸上挂着自认为无所谓的笑容,落在他人眼中却是牵强。
苏牧一动未动,只是眼眸中带着遗憾,就如徐侠客所说的木头一般。崔仁神情漠然,没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殷离沉默不语,眼珠子不再转动。
杨墨取得一枚石子,莫名愤慨,手中气力徒增将石子打入湖中,石子入湖声音很大。
宋书生同样取来石子,抛入湖中,相比之下微不可闻。
曲江池后,五院门前,名曰洗心的小湖荡起一圈圈的涟漪,从湖中心朝着四边快速扩散。
术数院内小院缠绕在各处的青藤这一刻似乎在收缩,泥炉上提梁壶的渺渺白烟晃动了一下,无风自散。
小院内的木青与复试的老师同一时间说出。
“洛水杨墨,通过。”
就在此时,令人忽略的洗心湖某一角落荡漾起了一个小圈,它的形态很轻,动作很缓慢,却依然固执的朝外扩散,越来越大。似乎与它的主人内心一般,有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