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忧心向月
人生处处是棋局,处处在博弈,一连三天,莫婉清与希兰都在时时刻刻观察着对方。想要在对方的言行举止,谨小慎微中窥视到对方的心理,探得对方的秘密。
一个想知道对方的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一个想知道对方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整个兰若宫里看似平静,实则斗得正激烈。
醉熏熏的赫连煜突然闯入,顿时打破了这兰若宫里寂静且紧张的气氛。
听到圣驾降临的希兰忙理了理衣衫,整了整云鬓迎了出去。出去之前,她一再用眼神示意莫婉清,让她好自为之。
莫婉清怎会大意,她不慌不忙地躲进了侍婢的房里,蒙上被子,趁此机会好好地睡上一觉。
再次见到原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皇帝时,希兰惊呆了,甚至有些心疼。
原本明眸皓齿,面若冠玉似的他,如今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要多颓废有多颓废。
一身酒气的赫连煜摇摇晃晃走近希兰,一个没站稳,便倒在了她的身上,有些不知所措的希兰紧紧地扶住他,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皇上,您怎么能喝这么多酒呢?会伤龙体的。”她边说边将赫连煜扶到床榻上,“来,躺下,我让人去弄一碗醒酒汤来,您喝下去,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不料,赫连煜‘腾’的一个坐起来,下了床榻,疯了一般东翻翻西找找,好像在找着什么。希兰见此,心里不由咯噔一跳。皇上在找什么?难道他知道了什么?但仔细一想,似乎不大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些什么呢?
那何怀绪巴不得这冷妃永远在皇上的世界里消失才好,又怎么会告诉皇上,是她把冷妃的尸体给搬了回来呢?
“皇上,您在找什么,让臣妾帮你找吧。”
赫连煜一听,蓦地停下,缓缓回眸,眸光冰冷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里直发慌。
她正想开口解释什么,赫连煜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原来,他是因为喝得太醉,可是潜意识里又觉得丢了什么,因此才会有那种奇怪的举动,不过,这可是把希兰吓得不轻。
一觉醒来,已是夜深人静。
莫婉清以为赫连煜已经离去,便从侍婢房里走出来,想要透透气。可刚倚着栏杆还没站稳,就听到有脚步声朝她这边走来。她本能地回头看去,不禁魂都快没了。竟然是赫连煜,他垂头丧气,一脸忧郁,看起来很失落。
她并没有多想,一个闪身跳到了栏杆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倒下伏地,用夜的黑暗与花木来将自己严严实实的遮挡住。
可是,眼尖的赫连煜早已经看到了前边不远处的身影,只是他并不知道那是莫婉清,也不会想到是她。在他的心里,她已经被当众赐死了。
抬眸间,那纤细的身影已经不在,他笑了笑:我有那么可怕吗?见着就躲?
不知怎的,潜意识里,那个身影却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他越想越觉得这个身影好熟悉好熟悉。
大概,是因为太后悔,太思念,加之这两天没怎么睡,精神有些恍惚的原因吧。
他轻轻倚着栏杆,看着天边的皎月,想了许多许多......
先皇把辅政大权交与何怀绪,是想让他辅助他理国,可是他现在不仅不归还大权,还把持着朝政,甚至假借圣意,除了政敌田不说。奈何兵权又被另一位辅政大臣大司马张展雄所握。张展雄乃一介武夫,只会愚忠,却不懂得变通。他多次提出,让其交出军政大权,他却四次三翻推说还不到时候。
他知道,先皇曾嘱托过,除非他有了子嗣,不然军权政权都不能完完全全地给他。
他也明白先皇的意思,如果他当了父皇,就有了责任心,就会多一份责任感。这点,他不能怪父皇,谁让他在做世子的时候,整日游戏人间,无所事事,让父皇觉得他不堪重任呢?
现在想想,不禁有些后悔当时的年少轻狂,可是他现在又何偿精进,又何偿有所改变。
他不能再这么颓废,不能再这么荒唐下去了,是时候夺回军政大权,把赫连家的江山紧紧地握在手中了......
莫婉清从来没想过,一个玩世不恭的皇帝也有如此忧烦的时候。听着他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她的心里是满满的感慨。
花浓月瘦人不寐,只等良人入梦来。
突然不见了皇上,希兰一阵心慌意乱。若是搁着往日,这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如今她这宫里可是藏了一个轻则香消玉殒,重则祸国殃民的人。万一两人一不小心遇到,这不是引火上身吗?她得赶紧找到皇上才好。
正当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时,内侍慌慌张张来报,说是皇上一个人在揽月轩呆着。
如此,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也不知那冷姬现在何处,别一不小心跟皇上撞个正着,来不及多想,她便小跑着到了揽月轩。
月华正浓,匹练似的月光轻柔地披洒在他的身上,将他高大挺拔的身姿拉得格外长。一袭纹锦赤色长袍,白面如霜,一恍然,她以为是谪仙落入了她这庭院。
“皇上,夜沉了,该歇着了。”
赫连煜微怔,继而缓缓转身,目光轻柔地看着她,
“兰儿,你有喜欢过朕吗?有没有后悔做朕的女人?”
希兰愕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受宠若惊。她从来没奢望过皇上会将她放在心上,也从来没有奢望过皇上会如此深情地问她这些话。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只是泪光盈盈地看着皇上,轻轻扬起了唇角。
酝酿了半晌,才轻启朱唇,
“皇上,兰儿从未后悔做皇上的女人,即便是皇上从来不曾正视过兰儿一眼。”
仅这一句,足以表明她的心迹。
赫连煜有些感动,若是别的妃子说这些话,他只当是个笑话。可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他有的只是欣慰。
他轻轻揽过她的肩头,只觉得风淡淡,云轻轻,一切都变得安静极了。
那一夜,她侍候他沐浴更衣,她为他侍寝。
轻纱帐外,她一袭薄纱款款而来。
若雪的冰肌在薄纱里若隐若现,她媚眼如丝地瞧着他,眸光里尽是渴望。
他忧郁的眉间,散着淡淡的柔情,呆呆地坐在床榻边,看着她走向自己。
今晚,良宵佳夜,有美人在侧,岂不是个好机会?若是希兰能给他怀个龙子或者龙女,那么他要回军政大权就不会再有阻碍了。
“皇上,兰儿并不敢奢望什么,想想兰儿进宫也有两年了,虽也侍寝过数次,可至今却仍是完璧之身,兰儿只想真正的做皇上的女人。”
她的话还没落音,就被赫连煜一把揽入怀中,抱上了床榻,并将她压在身下。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一直不曾直视她,手微微抖着解开她的衣襟,轻轻地喘着气,
“皇上,您是不是有些紧张?您一紧张,兰儿就更紧张了。”希兰不明白,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对于男女之事,自是应当驾轻就熟,怎么看起来却比她还紧张呢。
赫连煜顿时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
他们如此,本是夫妻之间最平常之事,他怎么能有内疚感呢?如此一想,他便释然了许多,轻轻捧起希兰的脸,眼神迷离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兰儿,朕会很温柔的。”说着,他便轻轻地吻上了她的额,她的眉间,她的脸颊......
南泽皇宫内,楚云宵正对着一幅水墨看得出了神,画中,是一棵参天大树,树干上缠着一条浓密的花藤,它努力地向上缠绕着,依仗着大树.......
直到诗桃端着汤药走近,他也没有发现,仍然出神地凝视着那幅画。
“皇上,该喝药了。”诗桃搁下药碗,缓缓走近,循着他的目光瞧去,并未看出画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只是一幅普通得甚至笨拙的水墨而已,也并不像是皇上的手笔。整天在皇上的身边,皇上的字,皇上的画,她都很熟。
皇上虽乃一国之君,可却也是个极其高雅的文人。琴棋书画,剑骑射猎,无一不晓,无一不精。在她的心目中,他近乎神一样的完美。
“诗桃,你最近是不是给我换了药方,我觉得精神大好,身体也越来越有力了。”楚云宵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说到此,诗桃也觉得有些奇,皇上最近喝药积极了,不再像以前一样,催着让他喝,他都不愿意喝。现在,他不但喝得及时,有时她忘记了,他还能提醒她。
“皇上,诗桃觉得您最近变了。”
楚云宵讶异,
“哦?有吗?”
“有啊,皇上会笑了,也变得爱动了。”她实在纳闷儿不得其解。
楚云宵笑笑,
“呵呵,朕也觉得最近做什么事都兴致百倍的,朕想明天去校场练练手脚,再到郊外骑骑马呢!”
诗桃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那,皇上可不可以带着我这个贴身郎中一起?”
“当然,高离也去,有他做你的贴身保镖,我就可以尽兴了。”楚云宵一直都知道他们两人走得很近,在他看来,两人也算是般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可是他却不知道,他这样说会多么伤她的心。